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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清风山,一心堂,天木院,李薄采小朋友正在躺在大树杈中间望星星望月亮。
话说山上的树可多了去了,偏偏这棵老杏树独得他的喜爱,二师兄每次找人找不到,准是在这发呆睡觉逗小鸟,至于原因嘛,大概是它和长在李家院里的那些杏树是同一种吧。
毕竟谁会不想家呢,更何况再聪明现在不过是稚童的年纪。
有的人爱家爱人,所以甘心留下守家守人。也有人爱家爱人,所以情愿离开离家离人。左右人的信念总归有不同的,方式不同,目的一致,总是殊途同归。
李薄采的确是个少年天才,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并非是少年心智,在李家情非得已不得不装作一派不谙世事的模样。
他一个人于子夜时分静窥过千百年前的星空,变亦是不变,不变亦是变,对天道而言,一切皆在道中,并未有任何事物超出道的本质。
亦孤身穿越上下数千年历史记忆的长廊,一一窥探,最后发现,历史原来没有真相。历史并不是一页纸几句话半摞书堆,没有什么盖棺定论,也没有什么以史为鉴。
不能说历史没有在进步,如果你能看到其背后的时间,只能说历史是在前进的,曲折前行,未来是光明的。
历史究竟是什么呢?是过去?是当下?是未来?也可以这么说,发生过的一切还在发生且还会发生,改变了的还会变回去再接着改变,就像修一条没有图纸没有目的地的路,无数人的生,无数人的死,堆成的一条路,没有方向却在向前,有人给它往偏了修,便有人出来给它修直回来,有人给它偷工减料,有人便给它揪出来埋踏实……
无数人活着最后死了,一代代不同的人活着最后死了,这路便往后延了一截,至于这条路究竟有多长,每个人可能都想过,每个人可能也都不在乎,总不会路没修完人便死光了,这是不可能的。
最可怕的是什么,李薄采走进了那段时间长廊里,踏在那条暂且命名为历史的路上,看到的是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从活着到真正死了,看着一个个人从少年意气到行将就木,和那树上数不清的叶子没什么区别,一簇簇嫩芽儿到一层层绿油油的叶子,每一片叶子都不一样,位置脉络等等,再到枯黄被秋风吹落与土地融为一体,第二年春天树上又发出新的芽儿。
这是很震撼的一个过程!一种体验!就像什么感觉呢?就像你意识到历史就是历史,那些历史人物的名字就是名字。莫过于大多数人总是念着“一寸光阴一寸金”却并不真的觉得时间比金子贵,除了那种需要拿金子续命的病人。就像每个人都知道生老病死是常态,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并不代表能接受自己真的会死这件事本身。
所以也一样,每个人的概念里,对每一个名字并没有这曾是一个活生生又死掉的人的严肃与真实感。彷佛隔着无法穿越的漫长时光,就可以模糊了那些生死感,最多的还是觉得,历史是历史,生活是生活,就像小说是小说,电视剧是电视剧,没有感同身受,无所谓真相,自是不可能以史为鉴,历史经验是历史经验,历史教训是历史教训,大家分的很清楚,只有自己身上的教训才能长记性。
历史是需要铭记的,但又有多少人会记得呢?就像很难让一个人听别人的话,谈论历史还不如谈谈怎么赚钱,再远的事儿那自有人该考虑,人啊还有个毛病,就是自以为是和自欺欺人,幼稚的有种觉得穿越剧里可以是真的那种天真愚蠢。
所以啊,这条路都不知道最后是条线还是个圈……很多人走路还不看路,很多人都没意识到自己走在路上,陆上的路本千千万万条,选择千千万万种,心思千千万万个,最后只剩下一条,众人的结局不过皆是砌于此路间的一粒沙。
生老病死是变,亦是不变。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无差别心,生慈悲心。心中无相,则万物存于心。
心生于物,死于物。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
世人在他眼中与这山中生灵并无区别,世道在他眼中与这春花秋叶也无差别,盛衰有无皆是自然之道,非人力所能更改。
四时轮替,王朝兴覆,无为之为是圣人之道。
李薄采早知自己的天命,亦早知自己的结局不过一死。他并非圣人,只是侥幸比众人多看了些岁月,早晓了些道理,可这又如何,人与人这一生并无不同,各有自己的劫难,各受自己的历练,长短无妨。
谁又能真的脱离红尘,逆天改命之举也不是没有,他的命倒也没有什么可惜的,初到这世间不足十余载,父母的恩情总得还的。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人总得试一试吧,知道了结局也不能就坐以待毙吧,李薄采决定弃文从医,远离京城,治病救人,行善积德,或许十年之后能有不同结局呢?
安听晚就是玄无相,这个李薄采是知道的,毕竟他曾救过无相道中的一个女子,了解到一些内情。至于当日那女子提到的无相道的阴谋以及玄无相的恶行,他倒是有些怀疑,毕竟他曾经替安听晚算过命。
奇怪的是,他看不透这个人的命数,但是吧,这是个有善心的人倒是没错。
至于其中有何隐情,也许以后有机会真相大白呢。
他会救安听晚呢,是有缘由的:
一是因为对方的确是个有善心的人,不能见死不救。
二是因为师傅说他这辈子会遇到几个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而恰巧安听晚就是其中之一,更要救啦。
三是因为一心堂的门规,山上目前只有师傅,二师兄和他三个人在,可是二师兄马上就要下山历练去了,如果不来个新人,未来十年会很无聊。之前虽然还有几个师兄,但他们都已经下山很久了,而且师傅收弟子要看缘分,除了他自己,其他人基本都是孤家寡人意外来的这里,下山以后基本也不会回来了。
四是师傅除了算到安听晚对他很重要,还算到此人和他以后必有同门之谊,也就是说注定会成为一心堂的弟子。
总之呢,安听晚对于那个七天的赌约是很笃定的。
话说李薄采这边很闲,反观安听晚那边终于和苏不易在无相道内见上了面,然后事情有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转向。
今日的雨可真是冷的很,时不时还要刮起一阵瑟瑟秋风,今天的天气真不是个好天气,就是不知道今日一会儿要见的人究竟是不是个好人。
真是做人做傻了,人怎么能分好人和坏人呢。有的坏人愿意放过一只淋雨的雏鸟,却不愿放过人家上下满门,即使要杀的是仇人,这样的人还算得有一颗慈悲心吗?
“你果然没死”,苏不易正和往日一样坐在会客厅,端着一副人畜无害书生模样,轻轻啜了一口茶后,缓缓说道。
“我没死,多亏了你的花,这是一切你计划好的?早知我会去江南入苏宅中剧毒,月月的死和你有关么?”
“要是我说不是你信吗?”,似是自嘲一般扯了下嘴角。接着道:“不如你先坐下来喝杯茶,听我讲个故事吧,反正也不差这点儿时间。”
安听晚此行的目的就是查清真相,于是便坐了下来,茶却没有喝,只是目光紧紧盯着对面的苏不易。
“想必手札上的内容你已经看过了,那就从上面空白的部分接着讲起吧。
那船家说的话并非全是谎言,我后来的确回了苏宅,但苏家上下的尸骸并非我亲自收敛的,当日我赶回时,已经晚了。是传言中的乞丐替我厚葬了亲人的尸骨,他的恩情我这辈子都没机会报答了。
他并非什么小乞丐,但别人一看却一定会认为他是乞丐,满头银发,双手怪异状如鸡爪,两腿皆跛,声音粗哑,衣衫褴褛,满脸污浊,让人避之不及。
他才不是乞丐,他本是个医学天才,他的师傅是这个世界上医术最厉害的人。而他根本就才十六岁,死的时候就才十六岁啊!
他告诉我他的名字叫做月见,是他的师傅起的,他是他的师傅巡山时捡到的江流儿,后来收他为徒授他医术,尽管他在医学方面是个天才,可是却不通人事。
本来十年修习之后师傅是要让他下山历练的,UU看书 www.uukanshu.com可是又担心这江湖风波恶,性子如此单纯,纵有超绝的医术又怎敌的过这狡诈人心,何况他并没有学好师门保命的秘术。可十年一到,他还是坚持下山了。
没想到救了人却被对方抓了,威胁他扮作神医伺机给对方的政敌下毒,碍于良心以及门规,他断无应允的可能,没想到对方心中所思却是:“不能为我所用者亦不能为对手所用”。
谁能料想到,天才便跌在了这里,一夜白发,手脚皆断,口不能言。
意外被我遇到并捡回,后来他的伤渐渐好转但终究不能回到以前了,寿命也是,也许他的师傅有法子可替他续命,但他却没有回去师门,当日我并不能感同身受,虽同情他的遭遇,却一心只想着降妖除魔。
现在我想,也许那时他觉得只要一天不回去,那么他的师傅便相信他还活在这个世上,也许会担忧却不至于承受注定的生离死别之苦。他既然是天才,那时便已经知道自己没救了,他只是不愿死在师门里,不愿让师傅白发人送黑发人吧,况且他才十六岁便已经白了头,师傅看到肯定会心疼的。
所以呢,这个傻孩子,到死还不忘让我保守秘密。但是他是不是忘了,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的师门是什么,师傅叫什么啊,这样又叫我怎么可能带他回师门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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