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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三才眼神一凝，呼气：“不到十三秒，先锋队的三人估计死了。仕贤，你带两人去疏散平民，后撤；老魏，准备迎敌。”王仕贤闻言，难以置信地看着潘三才：“为什么？我要和你们一起冲锋陷阵！”潘三才翻身上马，提起沉重铁槊，轻笑：“这次，你得回去。回去后呢，远走高飞，能走多远走多远，不要当什么镖师了，也别在意你那个姘头了。镖师啊，命苦。”王仕贤愣住了，怔怔地盯着潘三才，转而又求助地看向魏子忠。魏子忠拍拍王仕贤的肩：“怎么，还不习惯尔虞我诈啊？你小子也不行啊。去吧，一定要保证这些百姓，一个不落地安全回城。”
王仕贤哪里不懂两位大哥的意思，只得攥紧拳，红着眼，哆嗦着嘴皮子答道：“好，吭，你们保重。”魏子忠摆摆手，笑道：“去去去，哭鼻子啦……”一阵沉默。
“再见。”
“江湖再会，小子。”
王仕贤擦擦泪，面容一肃，转头，点了两名护卫：“你们俩，跟我来。货物全部撤下，马带走，领着他们后撤。”
“是！”
“余下的兄弟，随我，前探。”潘三才举起铁槊，振臂一挥。十人小队脱离人群，义无反顾地冲向前方山路。迎着骄阳，这支悍不畏死的队伍，踏上最后的征程。
秋风徐徐，拂动了枯叶万千，摇曳了秋菊遍野。隐有虫鸣，似悲风哀啼。
“这是怎么了？”一名精干的青年疑惑地望向前方组织后撤的队伍，询问身旁的老人。老人摇摇头：“不知道。估计是遇着拦路的了。但除了山贼，还会有谁来劫镖呢？小伙子，安心听从安排吧，领头的颇有威名，我们不会有事的。”老人的声音有气无力。
青年心生好奇：“老人家，你可是得了什么病？精气神好像不太好。我学过医，要不我帮您看看？”周围有人看了过来。老人家苦笑着：“哎，不用了。今日不同往日，我这一把老骨头已经病入膏肓了。若是早个几个月，还有的治。”青年料想老人应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咂咂嘴，抱拳躬身：“抱歉。”老人兀自转过身，向后撤去。青年挠挠头，若有所思。
旁边走来个人，身长六尺，长臂过膝，短发方脸，一身穿着颇似猎户。青年看向来人。来人挥挥手：“老李头就这脾气，别介意。他人挺好的，就是有点闷葫芦。对了，我叫鲁陈，打猎的，力气大。”青年一笑：“鲁哥，幸会，在下莫有为。”
鲁陈朝着老李头撅撅嘴：“瞧，那个人，老李头，李安国。倔驴，脾气硬，人好。他那是地地道道的冷面热心。我听你是学医的，来，帮我看看我这胳膊上的咬痕能治不？”说着，捞起左袖，露出强健的左臂。只见那手肘处，有着一圈深深的咬痕，似是尖牙凿入而形成。
莫有为倒吸一口凉气，拉住鲁陈的胳膊：“可是狼咬的？”
“啊，对，就是狼咬的。”
“嘶，这怕是得有一年半载了吧？”
“满打满算，刚好七个月。”
莫有为凝眉沉思，考量许久，开口询问：“我给你开两个方子，你看着来，任选其一。都是治标不治本，可以稍加改善，若想恢复如初，怕是只能寻灵药了。我给你记一下。”摸出贴身的白布，拿出一小枚黑石块，洋洋洒洒地刻上一串字。
“后面那个方子需要竹麓花，你自行定夺。”莫有为将白布递予鲁陈。鲁陈接过白布，连连抱拳道谢。
沙尘弥漫，一匹瘦马遥遥奔来，其上，俊朗青年俯身紧贴马背，负刀而来。
“那是谁？”莫有为指向前方。鲁陈定睛一瞧，耸耸肩：“不认识。兴许是寻人来的。”莫有为深以为然，附和着点点头。
瘦马一路狂奔，灵巧地避开行人，青年眸光似电，飞速掠过一张张神色各异的面孔。
直到看见抱娃妇女和老书生这一组合，青年勒住缰绳。霎时，妇女周围的十来人合抱为圆，牢牢护住中间三人。
“来者何人！”麻脸汉子双手一抹，亮出两把短剑，疾声喝问。青年朗声回复：“在下柳怀瑾，替叶梦瑾姑娘带一句话。”
“叶林，退下。”叶莹命令道。麻脸汉子赶忙垂首，横移两步让出道来。
“伏虎帮元气大伤，但影杀阁介入，吕如幽受伤，形势不容乐观。此事暗藏玄机，叶家需小心谨慎，切莫急功近利，朝廷内，有人不想让叶家东山再起。”柳怀瑾如实传达了叶梦瑾的话。
“哈哈哈，好，梦瑾讲得不错，”叶明秋捋着花白的胡须健步出列，“老夫断言，前方定有人拦路，而拦路之人，便是伏虎帮的宇文怀。”
“老先生一定是叶明秋吧，久仰大名，”柳怀瑾下马抱拳，“此番前来，为家师带一句话。”叶明秋挑眉，静待下文。
“魂断雁桥雨难销，云落青山催新苗。当以此情问今朝，封刀再启势惊潮。”
叶明秋如遭雷击，目不转睛地盯着柳怀瑾，痴痴道：“好、好、好，那小子还算有良心。我从没怪过他，他一直是对的，向来如此。错的，是叶家，是叶家亲手扼杀了自己的族人啊。挽儿是牺牲品，也是老夫心里过不去的坎儿。唉，柳小友，请移步一叙。”
当看见柳怀瑾背上的罔川，叶明秋眼睛一涩。
来到一旁的小道上，叶明秋看向柳怀瑾：“可否观摩一番罔川？”柳怀瑾拔刀，交予叶明秋。沉甸甸的罔川入手，叶明秋苍老的双手上青筋暴起，单手横刀，手掌轻柔地抚过冰凉的刀刃：“你知道吗？这把刀，是叶家锻造的。所有的材料，都是你师傅取来的。那个时候啊，你师傅已经和挽秋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是，他的身份太敏感了。我老来得子，只有挽秋一个女儿，我不可能让爱女以身犯险。但一切都太晚了。都是我的错，都是叶家的错啊，一拖再拖，没等来云开见日，却等来了黑云压城。”
“那我师傅又为何封刀归隐？”柳怀瑾在桃疆山时就想问这个问题，因为害怕勾起苏听澜的回忆，所以一直按捺着自己的好奇心，从未询问。
叶明秋抬眼扫过柳怀瑾，轻叹，娓娓道来：“原因嘛，很简单。挽秋被他害死了——其实，不应该说是他害死的。叶家当时的家主是叶枫，现任家主叶英的哥哥，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更贴切的说，他信错了人，被人出卖了。圣上龙颜大怒，遣镇乾军前来讨要说法。大军压境，向来安分的叶家是手无缚鸡之力啊。群狼四顾，有的家族便耐不住性子了。孙家出动了三位祈雨境的高手偷取叶家镇族之宝——天下第一剑，落英。他们被苏听澜发现了。”说到此处，叶明秋痛苦地闭上眼。
“叶家的主力被调离，本就所剩无几，苏听澜以一敌三，仍不落下风。他当时祈雨六境，对方呢，两位祈雨七境，一位祈雨九境。祈雨九境的便是孙家的二当家孙桂龙，战力可算孙家第四。苏听澜没有辱没他父亲的名号。现在人人都说你师傅是‘天下第一刀’，其实那个时候，你师傅被人唤作‘大漠狂刀’。很不错的称呼，对吧？”
柳怀瑾听得入神：“嗯。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苏听澜赢了，砍下了孙家二当家的头；叶家输了。因为我哥的疏忽，挽秋被劫持了。苏听澜要做出选择，要么挽秋死，要么他死。苏听澜没有犹豫，挽秋更没有。你师傅亲眼目睹了挽秋的死。我依然记得他当时的那副模样：先是魂不守舍，目光呆滞，以及难以置信；接着，愤怒，无边无际的愤怒，喷涌而出，他拿着刀，将孙家援军一个不剩的宰割；最后，沉默，悲痛，他搂着挽秋的尸体，自顾自地嘀咕着什么，说了许久，最后，他带走了挽秋的尸体，他说，他要实现诺言。哀莫大于心死，拿着罔川，他出了江南，发誓再也不会回到这个伤心之地。我听有人说，你师傅一夜白头，也不知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我希望是假的；如果是假的，我又宁愿是真的。呵，可笑啊，可笑。朝廷最后鸣金收兵，因为叶枫做了决断，以自己的头颅换取叶家苟活。成功了。名动一时的染枫泣血案，结束了。”叶明秋如释重负，恋恋不舍地将罔川交还柳怀瑾。
“事不宜迟，估摸着幕后黑手已经现身与潘三才一战了，你如若有把握，可驰援。”叶明秋意味不明地看向柳怀瑾身后。
柳怀瑾立即吹响口哨，急凑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匹黑马形如鬼魅地奔腾而来，柳怀瑾陡一伸手，一毫不差地扣住缰绳，飞身上马，马不停蹄地赶往战局。
“轰！”迸发的烈火灼人体肤，潘三才面沉似水，擦擦脸上的血污，瞪着宇文怀笑道：“呵呵，没想到啊，伏虎帮的二把手竟然屈尊来劫我这小商队。怎么，我这队里藏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宇文怀拉住弓弦，冷漠地回应：“我也没想到你们还有这种传讯方式。死人，不需要知道太多秘密。”手指一松，环绕滚烫内力的箭头直取首级。
潘三才瞳孔微缩，抄起铁槊，一把挑起身旁死亡的战马，掷向箭羽。UU看书www.uukanshu.ｃom预想中的爆破声并未传来，反倒有铁器入肉的声音响起。潘三才当机立断，横向一跳。第二支箭羽不知什么时候从侧面袭来，携带劲风刮过潘三才脸颊。潘三才就地滚了几圈，“叮叮叮”，连着三支箭羽并排而立，深深没入土地。旋即，空气变得滚烫，灼热高温一触即发。潘三才立刻支起双臂，蜷身护脸。
炙热的烈火穿透甲胄，贪婪地伸出舌头，舔舐着潘三才的每一寸肌肤。火焰转瞬即逝，潘三才趁此间隙，双臂一震，滚烫的手甲崩裂，冒着阵阵白烟。潘三才拿住抱在怀中的铁槊，借着烟尘，踏步前冲，锁定一点，横扫而出。
布满尖刺的铁槊裹着烟尘，势大力沉地扫向宇文怀。宇文怀后仰闪躲，收弓，拔刀，转胯，蹬地，不退反进；潘三才沉着应对，顺势下槊，拧身背敌，夹槊后顶，宇文怀不得不退。
见此，潘三才撤步后移，乘胜追击，展臂再扫。
宇文怀小跳躲避，左手探入袖口，摸出短匕，猛掷而出。
侧首躲匕，斜身近敌，铁槊转扫为刺。
蹬地横移，短匕再出，锁喉、眼、鼻。
闪烁雷霆环绕铁槊，若王蛇出洞。
宇文怀悚然一惊，拔身欲走。
潘三才面若鬼神，竭力横扫，一声大喝，如晴天霹雳，振聋发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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