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命运的齿轮(1 / 1)

寂静的夜，万家灯火逐渐变成零星几点，绕城高速上绵延不绝的车流也渐渐变得稀疏，断断续续几辆车快速驶过，带起一阵寒风吹向上跨天桥，让三三两两几个行人感受到了冬夜的冷冽。

严谨打开车门，走到一处躲开路灯照射的绿化带里解决了几个小时以来膀胱内积攒的压力，点了一根烟，看着四周耸立在黑夜的半成品高楼才想起现在停车的这条马路有点熟悉。

这里是省城近郊的一片工业园区，几年前严谨还在省城工作的时候偶尔会来这里的人民公园散步、休憩。因为园区很大，为了吸引招商，整体规划时在园区最北侧设计了一大片城市绿化景观区，围绕着景观区周边的土地也早早预备作为住宅用地，为意向投资的各大企事业单位解决员工置业安家的后顾之忧，同时也吸引更多外来企业落地签约。这条规划达到了设计师预想的目标，根据严谨所知，有部分企业正是看中了这边的商品房发展前景，跟园区管委会签订了产业配套住宅共同开发的投资意向合同。只是园区内大部分产业园和厂房尚未竣工，暂时还没有形成足够的购房需求和群居规模，所以各个开发商也陆续放缓了房产项目建设速度，避免过早的投入，也为争取最大利润，导致这附近一大片高楼都是早早的拆掉了外架却尚未进行内外装修，在夜里看起来黑黢黢的，让人误以为是烂尾的鬼城。

收回思绪，严谨紧了紧身上的卫衣，白天出门时有些热，也没想到晚上会意外的接到这么远的长途单，此时尿完倒是有些冷了。

发车启动，导航到最近的充电站，严谨慢慢驶向主路，连续驾驶了4个小时，准备充电时躺在后排睡一觉空返回家，这个点也不会有什么返程单了，还是老老实实早点回家的好。

正想着，导航提示前方左转进入施工路段，省城的交通较为紧张，但凡有路段需要维修、翻新的，必然是错开白天和早晚高峰，也就只能在夜晚进行，左转后就看到远远的好长一条施工车队，渣土车、挖掘机、铲车、沥青摊铺机还有几种严谨叫不出名字的施工机械正干的是吭哧吭哧，热火朝天。

严谨降低了车速，沿着被路障指示牌围成的一条单车道往前滑行，内心忍不住怀念以前的峥嵘岁月，鼻子微酸。

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施工路段最前方一辆大型吊车正在吊运排水管道，这批排水管道直径大的吓人，因为今年夏天罕见的几场暴雨，让省城原先的排水系统遭遇到了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巨大挑战，不少市民遭了大灾，个别地势偏低的小区一楼和地下室成了游泳馆，一晚上多出来成百上千的水泡汽车，所幸军民抢险救灾及时给力，加上城市紧靠长江，依托长江和周边城市水网的泄洪支持，没有造成重大人员伤亡，但依然是给这个城市敲了一次警钟。在暴雨形成的自然灾害面前，几十年前设计的排水系统已经不能满足城市要求，为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省城陆续启动了多个市政工程招标，准备对城市排水系统做了一次系统性的升级，各大中标的市政施工企业也是马力全开加班加点，争取在春节前全面竣工，减少扰民影响。

接近腊月，深夜气温已经很低，张开嘴都能呼出一片白气。操作吊车的司机师傅连续鏖战了一周，白天受到琐事影响没有休息好，此时感觉一阵困意，抽完几根烟感觉好了一点，又被操作室里来不及散去的烟雾熏的眼睛有点难受，打开了操作舱门。一阵冷风袭来，司机师傅打了个哆嗦，忍不住一个喷嚏直接喷了出去，连带着手臂一抖，吊钩吊着排水管甩在空中荡了一阵，师傅连忙收住操作杆，凌晨两点这条路行驶车辆不多，看着前面只有一辆黑色的小车缓慢驶来，师傅决定吊开排水管，以免小车害怕不敢前进。

严谨缓缓开着车，思绪却回到了十几年前跟师父一起加夜班浇筑混凝土的日子。

同样的季节，同样是刮着让人直打颤的冷风，还记得那天师父身体有些不适，隐约有风寒重感冒的迹象，严谨便让师父早点回宿舍休息，自己爬上了22层的混凝土浇筑现场，接受了来自木工班长、泥工班长的散烟和饮料腐蚀，感受第一次独当一面的威风和来自包工头年轻有为的吹捧，正在纸上计算着剩余几道剪力墙和楼板的混凝土需求方量，给搅拌站打电话做了这次补灰方量绝不可能再发生错误、肯定是最后一车之类的保证后，站在外架上用对讲机招呼塔吊司机师傅再坚持半小时肯定收工下班。

严谨这时还是大四学生，他是普通农村家庭出身，虽然高考没有考好，但依然是家族里第一个大学生。填写志愿时严谨爸妈沉浸在兴奋中，也没有想着去问问谁能给点建议什么的，由着严谨对学校和专业的不了解胡乱发挥。严谨填写志愿表时主报的专业名字已经忘记了， wｗw.ｕukａnｓhu．com只知道自己是被调剂到的现在的城市规划管理专业，这个专业猛听起来很高大上，感觉是管理局、规划局之类的就业方向，但严谨到大三听学长们酒后吐槽时才知道这就是现实版的屠龙技。大学生毕业不包分配已经很多年了，再加上连续几年的几何式扩招，含金量已经远不如8090年代那么吃香，他这个专业除了毕业后进体制单位，他喵的就没有对口的就业机会，试问哪个企业会请一个学生回来指点自己怎么进行城市规划和管理呢？为了避免严谨毕业就失业，他爸只能托关系找到了离校不远的一家施工工地，连实习合同都没签，有没有实习工资严谨也没敢问，先体验一下工地工作看看能不能适应，如果不行再另寻他法。

对讲机里传来混凝土泵车司机的声音，最后一车补方的混凝土已经到位，不需要严谨吩咐什么，泵车、塔吊、泥工班组各就各位，开始了最后2.5m3的浇筑施工。严谨自信的沿着外架准备走回施工电梯楼层，突然听到对讲机里响起塔吊司机大喊“危险危险，卧槽危险”，抬头向上看去，自家塔吊正吊着泵送混凝土的浇筑管对着最后一道剪力墙喷洒水泥浆料，隔壁兄弟大楼的塔吊此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大臂竟然直直的向严谨这栋楼摆过来，塔吊大臂刮到了正在吊运浇筑管的钢丝绳，一瞬间火星四溅，两台塔吊都是猛的一阵摇晃。

严谨一个新兵蛋子哪里见过这种情况，顿时亡魂大冒，脑子里一片空白，四肢刹那只觉瘫软无力，耳朵里只有一个不知道哪里发出的声音，“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