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父亲归来(1 / 1)

柳烟大病了一场，在床上整整躺了四天，一个星期后，才基本恢复健康。

这时已是将近十二月了，一直是阴雨天，有时还要下一阵雪珠。每天早上七点钟，柳烟的奶奶就起了床，开始为孙女弄早餐。自从上次发生的那件事后，奶奶决心每天早晨亲自为孙女弄早餐。由于近段时间天气一直不好，家里早已没有了柴禾，很久没有使用的液化气又重新派上了用场。做好早餐后，孙女也已起了床。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似乎有些贫血。她近来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而且眼神里透露出忧郁。另外，她的食欲也不是太好，这让做奶奶的有些不放心，每次在孙女默默吃完一碗饭时，她总是怕她没有吃饱，总是要问：“你吃饱了没有？你还要不要了？”或“我给你煮两个蛋吧？你哪里不舒服？”而柳烟总是摇摇头，然后背着书包上学去了。奶奶站在门口望着孙女的那瘦弱的背影，直到它消失在巷子的尽头，消失在公路旁那棵腊树后面。

奶奶心里有些担忧，觉得柳烟近来表现得不太正常。几天前的一个晚上，在吃晚饭时，她突然说她不想在地球上活了，她要到另外一个蓝色星球上去，那里有会飞的仙女。她说是那些仙女叫她去那里的。还有一次，她说，她觉得自己不久以后会死，不过她不怕，因为她喜欢死。孙女的话把做奶奶的吓了一跳，她怀疑孙女的神经是否出了毛病，要么就是她或许真的会出什么意外。于是一天晚上，她打电话给儿子景谙，将柳烟近况告诉了儿子。那一头在了解到女儿近来的事情后，说他尽早回来一趟。

然而儿子迟迟没有回来。好在随着日子的推移，柳烟似乎在逐渐走出心中的阴影，渐渐地又恢复了她以前的天性，至少不再说那些莫名其妙或者不吉祥的话了，这让做奶奶的稍稍放了心。烟烟生日那天，她去县城里买石膏和酒曲时顺便把柳烟也带了去。在县城里，她带孙女去了一些很热闹的地方，给她买了好多好吃的，还给她买了一件深蓝色外套，和一双红色的靴子。柳烟非常喜欢这两样东西，尤其是那双红色的靴子，她当场就穿上了。

那天，奶奶还给她买了一个小圆镜。她非常喜欢这件小什物，把它当作宝贝似的，一回到家里，她就掏出它来，看镜子里的人物。对她来说，这个小圆镜太神奇了，简直就是一个小魔镜。只要是没有下雨，她就常到村口去，那里的公路旁有一个又高又大的巨石头，上面平整而光滑，边缘还有一个和她的身子一样大小的凹进去的石眼。她就藏在那个小石眼里，只露出她的小脑袋，这让她感觉呆在那个小石眼里既温暖又安全。这时她会从她的衣服里掏出她的小圆镜，用它来悄悄观察她周围的动静。在这个碉堡似的巨石的斜对面，就是她的死对头胖女人的商店。她经常用她的小魔镜偷偷观察商店里的一切。在她看来，小镜子里的那个胖女人，就是一个模样难看又凶残的、会施魔法的女巫婆，她的女儿巧巧就是一个妖气十足的小妖精。有时，她整个下午就躲在那个小石眼里，用她的小圆镜观察商店里的人物，观察那些进进出出的村民，和那些打麻将的赌棍。但她最感兴趣的就是偷偷观察那对母女的一举一动，这成了她每天的乐趣。

后来，每天早上待到奶奶和爷爷的房间没有动静，她就起床了，然后开始自己学着做饭。奶奶说过，如果她没有起来，她就自己做蛋炒饭吃，如今她能熟练地做蛋炒饭了。吃了饭，她就在自己房间里待上一会儿，然后背上书包去上学。出了村子，在路过胖女人的商店时，她总是有些紧张而不安，尤其是当胖店主或者巧巧老远看到她走过去时，她就十分紧张。有时她就飞跑着经过那个商店，这时她似乎听到了背后传来那对坏母女恶意的嘲笑声。

过了商店，她放慢了脚步。时间还早，公路上只有她一个人。她望了望林君山的家，他的家里见不到一个人，显得很安静。这段时间，柳烟很少和他们兄弟两人往来了，她感到他们兄弟俩有意在躲避她，于是她也就不再主动去找他们俩。她独自去上学，边走边眺望远处，有时还从衣袋里掏出那个镶着紫色边框的小圆镜看。她喜欢从小圆镜里看周围的世界。在她看来。在这个普通的小镜子里能看到童话里的人和动物，能看到小矮人，老巫婆和妖怪。在学校，在课间休息的时间里，她就玩她的小魔镜，甚至为此有点走火入魔了。

有时，要是天晴，或者天气稍微好些，只要不下雨，她就独自一个人出了教室，出了校园，到附近的山野去游玩。她与郑芳艳有好久没有在一起了。冬天里郑芳艳怕冷，喜欢呆在教室里，而她喜欢独自享受着大自然里的宁静。冬天的大自然自是不同，她喜欢那脱光树叶的稀疏树林和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的灌木丛。她有时选择一块巨石上坐下，一如既往地用她的小魔镜观察她周围的世界。在她的东南面的远处，有一座灰色的高石山，石山下面有一片山林，一条小瀑布从山里流出，然后落入西面的小悬崖下面。那片山林在夏天很美丽，显得葱葱茏茏的，而此时树林脱掉了它华丽的衣服，显得光秃秃的。对柳烟来说，那片山林显得美丽而神秘，那里她从来没有去过，因此很是向往。每当她坐在巨石上望着那里沉思时，她总觉得那片山林里有仙女，或者有小矮人在那里生活。哦，要是她有一天能走到那里去看个究竟，或许会遇到一个美丽而又会懂魔法的林中仙子，那该有多好！她心里想。

不过她终究没有去那里，当然也始终没有邂逅那里的仙女（要是有的话），这成了她的遗憾。

一个星期三的下午，天气像前几天一样，是个寒冷而潮湿的阴雨天。第五节课是语文自习课。同学们正在自习，有的在写作业或讲小话，有的在别人的座位旁悄悄走动。这时，前面教室的门被推开了，走进了班主任何老师，后面还跟着一个男人，三十二岁左右，男神般略长的脸上显出一种忧郁，穿一件墨绿色甲克，一条暗灰色裤子，头发微卷，眼神里透出疲惫和焦虑。他有些不安地往教室里面张望，这时何老师望着她，与那人说了几句什么，过了稍许，只见何老师大声地对她说，她爸爸来接她了。

柳烟听了几乎有些不相信地看了看那人。这时那人也看到了她，并在何老师的带领下向她走来。柳烟马上站了起来。“爸爸！”她叫道。

那人点了点头。他和何老师已来到了她的桌边，然后与何老师说了几句，便对她说：“我刚才和何老师说了，何老师说今天没有新课了。我们回家吧。”

柳烟望望何老师，何老师笑着向她点点头。于是她开始收拾东西。

“作业做好了吗？”那人问。

“早就做好了。”柳烟说，然后把作业本摆在书桌的一角，并嘱咐后面的小组长下课后不要忘了收交她的作业。小组长答应了。她背起书包与爸爸还有何老师一起出了教室，来到操场上。爸爸与何老师又谈了一会儿，然后与何老师告别。父女俩离开操场，沿着一条斜道来到公路上，开始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