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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到了,这段时间他们父女俩就很少去村后的山野玩了。一天,柳代之请来了一个叫伟元的村民,让他在正屋与横屋之间搭上铁皮棚子,以将两座房屋连接起来,然后将灶屋从那边搬到铁皮下,这样在酿酒时用水就方便了,因为自来水就在这里。另外,下雨天也不会将两屋之间的那块空地弄湿了,两老头走在上面也不会打滑摔跤了。第二天,伟元来了,与代之谈妥了价钱和他的要求,第三天就将原料买了回来。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一个人就将整个棚子搭建起来了。铁皮棚呈红色,看去既清爽又美观。当日,代之就要求老伴不能在铁皮棚下养鸡,将鸡全部关进鸡笼或者关进原来的那间灶屋里圈养。老伴虽然有点不满,但还是答应了。
棚子搭建好之后,代之又趁热打铁叫伟元将下面的地用水泥冻好。于是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伟元又将铁皮棚下的地冻好。另外,雇主还要求他利用剩余的水泥在他的水笼头下面建一个水池。水池建好后,代之对那个新建的水池感到很满意。
自从水泥地冻好之后,代之几乎天天去察看被冻的路面和水池是否结实牢固。他佝偻着身子站在铁皮棚下,打量着路面、水池和四处,心里琢磨着这片新奇的小天地将来会派上怎样的用场。他对铁皮棚里面、护坡旁边新建的水池尤为着迷。景谙发现他有几次默默地在水池边站了好久,不时地这儿瞧瞧,那儿看看。儿子不知道老父站在那里看什么。
“以后,你老妈在这里酿酒,比在那边酿酒方便多了。”一次,他正站在一根竹子做的水笕前看着地面,见到儿子走近他,便对儿子这样说。
接下来,老头又请村里的另外一个老师傅在铁皮棚下的边缘砌了一堵围墙,围墙将包括水笼头在内的大半个水池也围了进来,并且在围墙与正屋的角落里建了一口大灶。第二天,这一家人用了半个下午的时间将灶屋里所有的东西搬到了这边来。
不久,寒假来了,柳烟放了假,她期末考得好,还拿了奖,爸爸很高兴。天气冷的日子,柳景谙基本上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这本正在看的书是法国哲学家萨特的《存在与虚无》,是他这次从海南带回来的。他的房间在厢房的西面,窗外有几棵木芙蓉,芙蓉树与芙蓉树之间,有一丛紫茉莉。他的房间是家里最好的一间,既宽畅又光线好,里面的家具摆设也很齐全,它们是在他与柳烟的母亲刘书燕结婚时买的,古色古香,到现在几乎还跟新的一样。
在他的时候,柳烟就在一旁的桌子上做作业。父女俩显得很融洽。景谙这段时间很少外出,基本上都待在房间里,房间里的火盆上旺着炭火,把房间里烘烤得暖烘烘的,窗户只打开一点点,把寒气拒于房间之外。
有时,他读书读累了,或写作累了,就到外面去透透气,或帮母亲做点什么。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母亲也就越来越忙了。她总是在火房里或灶屋里活动,似乎有忙不完的事,酿酒,熬酒,打豆腐,做猪血丸子,这些全靠她一个人做,而父亲只是一天到晚坐在他的房间里,做学问。他一天基本上只在这几个时间段出来一会儿:吃饭,喝豆浆或豆腐脑,或老伴煮好糯米饭准备酿甜酒,他想吃糯米饭的时侯。腊月里,屋子的四处都放着酒缸,谷仓里,杂货房里,后屋里(伙房后面的房间),甚至堂屋的旮旮里都堆放着酒缸和稻草做的窝,到处散发着醉人的酒香。当景谙帮母亲干活的时候,母亲就一边干活一边给他讲近年来村里的变化。当讲到某人娶了媳妇时,她会不自觉地叹息,因为她的二儿子,也就是景谙的二哥景博还没有结婚。他到外面打工已有八年没有回家了。一谈到他,她就谈到他赌博的恶习,说他之所以快三十五岁了还没有娶上媳妇,就是跟这一恶习有关,不知他现在是否还赌。接着,她又谈到了她的大儿子,也就是景谙的大哥景大。大哥早些年已到村外做了上门女婿,如今已是两个儿子的父亲。他每年也很难回来一次,不知道他与他的妻子鲍芳在外面混得怎么样了。景谙告诉母亲,不久前大哥与嫂子去了杭州,应该在那边混得不错。
有一次,母子俩正在聊天时,代之从外面走了进来,问有谁动了他房间里书桌上的那瓶“化学药品”没有。景谙说他这天一直没去他的房间,而老伴瑞姣则很不耐烦地说:“哪个会跑到你的房间里去拿什么化学药品哟,除非他的头脑与你的一样有毛病!”柳代之听了悻悻地走了。
代之走后,老伴又在儿子面前把他狠狠地数落了一顿,说他年纪这么大了,仍正事不足,邪事有余,说他的一生都在扯淡,一直扯到现在。
景谙说,父亲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作为他的子女,他们三兄弟的性格也有些像他。俗话说,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确实不假。母亲于是又趁机将代之年轻时所做的荒唐事重复了一遍,话里透出对丈夫一生所做所为的严重不满和极为不屑。
春节前一天,大哥景大和嫂子鲍芳从杭州回来了,一家人到柳村来过年。景大已四十一了,他比景谙大九岁,比二哥景博大六岁。景大虽然成了别人的上门女婿,但每年的春节几乎都要在柳村住很久,后屋的两个床仿佛是专门为他们一家准备的。景大才四十出头,但头发白了许多,为了不让别人看到他的白发,近年来他总是理着光头。二哥景博今年在广州过年,已三十五岁的他如今仍是光棍一个,因为他爱赌。近十年来,每年到了春节他都会找各种借口不回来,景谙已有好几年没有见到他了。
在柳村的日子,景大几乎每天被陈怒涛叫出去打牌,或者坐他的车到县城去鬼混,与他们一起出去的还有那个猪老板张军。景大常常在深夜才回来,即便在正月初一也是如此,为此鲍芳和他吵了一架。吵架的时候大哥很凶,嫂子有些怕他,常常躲在房里哭泣。一次,景谙看不下去了,便劝大哥对嫂子好一些。大哥不以为然地说,女人就是希望男人对她粗一点,这样她会从心底里尊敬和忠于自己的男人,不敢背叛自己的男人;如果男人对自己的女人太好,会被自己的女人瞧不起,会在背地里出轨。
当然,过了几天,他们又慢慢地和好了,似乎大哥的话是对的。
春节很快过去了,大哥和嫂子又去了杭州。按照景谙原来的计划,他再过几天也得离开家乡去外面打工,然而这几天一直无动静。c他一如既往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写作和睡觉。老母本来想为他去海南时做些好吃的,让他在路途上吃,见儿子毫无动静,也就罢了。
一天,母亲去儿子的房间拿东西时,发现儿子正在装饰房间,而且他清扫和装饰房间应该有好一会儿了,因为房间的窗玻璃被他重新擦洗了一遍,看上去整个房间显得明窗净几,井井有条。另外,在靠近窗户的墙壁上还贴了几张画,在书桌左上方的墙壁上,还贴了一张他自己用毛笔写的字,上面写着:“沿着人生的既定轨道前行!”显然是他的座右铭。见此情景,她便问道:“你今年不打算出去了吗?”
儿子想了一下,说:“我本来是打算过了元宵就出去的,但我发现烟烟的心理有很大的问题。我想了很久,决定还是让她跟我生活在一起。一个人童年时期的心理健康对他的一生很重要。”
母亲说:“不出去也好。你可以帮我酿酿酒打打豆腐,做点小生意。帮你爸爸做面包也行。”
景谙想了一下,说:“行。”
于是,景谙就留在了家乡。此时烟烟早已开学了,每天都要去学校里读书,下午放学才回来,而他大多时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做学问。跟刚从外面打工回来一样,他很少到村子外面去,很少到胖女人的店里去。那里是几个村子的社交中心,每天都有人聚集在那里打牌,打麻将。那些人除了打麻将,赌博,也散发各种小道消息,以及议论他人是非,包括议论他柳景谙的是非。当然,那些话他不可能听到,但他想像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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