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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连年战乱的国度比起繁华富庶的国家对您更有吸引力,唯一的解释是那儿有着很重要的事情等着先生去处理?”

对于洛斯的提问莫里斯只是点了点头并不作答。

“这就奇怪了,一个眷恋乡野.多数时间过着隐居生活.看起来超脱俗事之外的智者,一个无比富有的财阀,这世间又有什么事情值得您耗费宝贵精力频繁跨越浩渺广阔的大洋往返两块大陆呢?我想不出有什么事能是您愿意不辞辛劳的!”

洛斯饮了口香茗,眼神掠过莫里斯慈眉善目的面颊,莫里斯也正故作无意的让视线从他脸上扫过,四目相交彼此都看穿了对方内心的想法。

“我们还是不聊这个了,元老专程来访,想必有要事相商,不久前我收到楔斯元帅致函浼我对他爱徒多多照拂。我相信阁下定然从布赫司令那儿了解了敝人及顽石企业面临的一些来自军方的不友好行为,就目前我所掌握的信息,军方所有针对顽石企业的敌对行动,均来自阁下曾挂帅的东方军团,似乎先生对敝人有什么误解?这误解之深竟致先生要动用军方力量大费周章对顽石企业展开类似战地侦查的间谍活动,恕我直言,敝人觉得凭此极具攻击性的行为判断,敝人便可将先生列为顽石企业的主要敌人---比任何竞争对手更加值得警惕和防范的敌人。

如此,我又何须为先生面临的执政官不利选情用心尽力呢?这岂非养虎为患?况且,个人以为若支持迈克斯先生理应会有更大回报,要知道我们可素无嫌隙,他亦是个值得下重注的合作对象,对于利弊取舍他有绝对的理智判断!”

莫里斯冷冷说出近乎批评式的言语,脸上一改往常春风拂面的柔和,取而代之的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阴翳萧瑟。这让他原本就棱角分明的冰冷容颜更显威严不可侵犯,刹那间给洛斯一种眼前之人并非常人更像神殿里震慑人心的雕塑之感。

洛斯从未见过有人可以这般严厉而内敛的表达愤怒,更未曾预料一向处变不惊的莫里斯先生的脸上也会流露万物凋敝般的肃杀神情。人们常以“霜容”形容一个人面部表现出的冷酷情绪,此刻洛斯看到的分明是隆冬里无垠而漫长的冰天雪地。

感受到的是莫里斯可以冷却火山的愤懑,洛斯下意识解释道:“先生的顽石企业在十方国有许多灰色交易,里头有些严重到了践踏聚宝国法律的程度,给远征军的将士们造成了深重伤害。先生即提起这一棘手的问题,我可以坦诚的向您说明,最初我的确是想收集阁下的犯罪证据以促使元老院彻查顽石企业,纵不能将阁下绳之以法也要使顽石企业破产关门,永远在世上消失。

但自从进入元老院履职我就明白了法律即是专为保护先生这样的人制定的,所有制定法律的人都得争取财阀老爷们的支持才能在元老院站稳脚跟。所以我改变了最初想要使顽石企业及先生本人伏法的念头,且不论先生,就是任何一名足以影响元老院制定法律条款的贸易商都不是随便某位元老的力量可以撼动的。想对付先生除了采取极端手段是绝不可能实现的,而像暴徒一样凶残的危害善名远播的莫里斯先生的人身安全势必激起人神共愤,为恶者终将不容于天地,此下作行径历来为我辈所不齿。

故而,我在此正式向先生就之前所做出的冒犯之举致以最诚恳歉意,并庄严承诺以本人名誉和人格担保自今日起将像保护自己的生命一样保护先生的一切权益,无论是人们认为理所应当的,或是世人所不能理解的,我洛斯都会坚定的与先生站在同一立场,全力以赴地去应对任何试图动摇先生名望和权利的挑衅。希望先生能够接受我的歉意和与您建立亲密合作关系的诚意!”说着,他起身端正站姿向面前的莫里斯俯首致歉。

“元老谦卑至此,我还有什么理由因为个人感情拒绝对一位我所欣赏的杰出人士敞开怀抱呢?”

莫里斯微笑说着请他入座,命佣人取来红酒斟满了举杯互祝,正式宣告冰释前嫌。

态度重归慈蔼的莫里斯,仿佛积雪初化,万物复苏的春天,融融暖意催发的盎然生机使洛斯感到若在他肩膀上放一颗种子或许立刻就能见到萌芽的奇迹。

得到世界最大财阀的认可使他对未来充满了期待,他兴奋极了,仿佛有人在他方才还因莫里斯的不满而悲观抑郁.死气沉沉的心海投下了一颗超级炸弹,陡然轰出万顷波涛。使他这久历战阵指挥千军万马奋勇杀敌的将军在面对个人时第一次感到了手足无措,只能强压内心喜悦之情,摆出绅士气度微笑道:“今后还望先生多多提挈!”

“洛斯元老过谦了,提挈之说实不敢当,但我想知道若先生当选了执政官会如何处理与十方国的军事纠纷呢?”

“我会立即向元老院递交停战方案并且动用行政权下令军队撤出十方国大陆,这场战争耗光了所有人的耐心,我若有幸当选会将撤军做为头等大事处理,这是在竞选纲领中明确列出的!”洛斯坚定说道。

他向莫里斯简单陈述了主要施政计划,希望能得到往后最重要盟友的认可和支持,加深双方在新领域的默契合作。

“我对先生的高瞻远瞩和深邃见地深感惊讶,想不到您除了是位卓越的军事天才更具有非凡的治国才能,没有人比您更适合做聚宝国的元首了,您天生就是为了这个职位存在的!”

对于莫里斯的褒誉洛斯当然知道只是他的恭维而已,既然他已同意加入自己的阵营,那么只需再向对方要一个肯定答复,此行的目的就算圆满完成了。

“哪里,哪里,先生谬赞,在下谨希望能为祖国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以报答祖国给予我的一切荣誉...呃...这么说先生是不会再往迈克斯的牌桌上下注了对吗?”他蹙额问道。

“当然,既然我们有更具价值的合作前景,我也没必要继续观望了。您只管做好份内工作,自今日起通往执政官高位的所有问题都会有人帮您解决!”

说罢,他对侍立一侧的佣人说道:“你叫比约过来。”

佣人依言出了大厅,过不多时领着另一位青年佣人来到莫里斯跟前听候指示。

“他叫比约,是我在楔形大陆种植园带回来的侍从,今后他就是阁下的竞选幕僚了,阁下有任何解决不了的麻烦都可以通过它联系敝人。敝人相信咱们之间的精诚合作定能冲破一切困难险阻,助阁下抵达政坛巅峰。”

“这世上能令先生犯难的事,怕也没几件了!”

洛斯对那位新加入的竞选伙伴点头示意,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向莫里斯作辞。从贴身口袋里取了一张名片递给比约,告诉这位和莫里斯一样褐色皮肤的外族人收拾停当了,次日即可赴市内祖国力量党执政官竞选人总部履任。而后招呼坐在角落里的司机,在莫里斯陪同下走出宫殿般的庄园,两人于院子里做了短暂话别,待司机发动汽车洛斯即在莫里斯目送下登车踏上了归途。

回程路上洛斯思绪万千,莫里斯那句“您天生就是为了那最高职位而存在”的恭维话,在他脑海萦绕不去,使他不禁回望起自己的一生来,从养尊处优的种植园子弟到品学兼优的军校学员,再到战场百折不挠,所向披靡的杰出军人。自己的人生仿佛一场永不停息的攀登,若能成功当选执政官就是这场攀岩的登顶时刻。

在这个人类文明进程最前沿的国家里出任执政官是个人能够获取宪法赋予的最高权力了,既是世俗庸人眼中的君王,在最文明睿智的一类人里也是无可非议的巨大成就。尽管就他而言莫里斯才是人类英杰里的最佳模板,但又有几人能似他登峰造极般的超脱?莫里斯仿佛是无欲无求的,多数时间对世间一切表现得漠不关心,对证明自己及证明世界毫无兴趣。

这个神秘人是否经历过难忘的挫折,是否有过可耻的失败,又是否有人敢于承受他毁天灭地亦可造化万物的能力,选择和他对抗?反正他洛斯自降临世间除了孱弱孩童时期受到过家人无微不至的关怀就再也没有受人庇护的习惯了,他优异的成绩是每一次自强不息,每一次独占鳌头最好的佐证。

但话说回来,或许世间类似莫里斯有神秘能力的人也和他有同样遁世隐居的癖好,远离人们视线聚焦之外,自己也不敢以在世俗中的微末成就与那些深不可测的能人试比高低。对于既定的人生他感到非常满意,觉得实现的成就已足够后半生聊以慰藉了,若还能出任执政官,人生也就圆满了。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心中又滋生出了新的困扰,比起来见莫里斯之前担心自己不能胜选还要沉重的困扰。从这困扰里头弥漫出的是对未来的莫名绝望,他不知道为何会有这不好的愁思萌生,却很自然的联想到了那些阵亡的将士,那些他再也无力在人间为之捍卫正义的亡魂。他惴惴不安,心情抑郁地在车里闭目沉思。

蓦得,他感悟到了为什么会有绝望情绪产生,这是莫里斯那句恭维话背后的真正含义---自己的人生始终都在朝着头顶的目标奋力攀爬,为此超越了所有的竞争者,可现在横在面前的是莫里斯,他并不是自己的竞争对象,对自己的人生而言顶多算是个完善道德的附属品,是一个可供选择和放弃的附加条件,但也是个充满诱惑的条件。就仿佛他要登顶的万仞高山忽然拦腰断裂飞升到了遥不可及的天际,他只能望着永远无法达到的目标嗟叹无奈时,莫里斯像神明一样在山巅放下天梯,并降临在他面前开出条件。接受了他可以完成人生最后考验,若放弃将抱憾终生。

他无法拒绝,无法不去实现自己的最大价值,若历届执政官皆以和财阀交易方能当选,自己做的又有什么不对呢?这就是他产生绝望的原因,他的困扰就是心中不能使自己专注政治事业的杂念。这个问题莫里斯无法帮他解决,因为选择权始终都在自己手里,要么面对良知,要么放弃人生,但无论是对良知或人生的妥协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注定了自己再也无法摆脱不时隐隐作痛的绝望!

繁华的多利城有超过五百万的常住人口以及被划分为八个大区总计一万五千平方公里的辽阔面积,是世界上无可争议的最大都会,繁华恢弘之气势与世界任何一座城市较之如同聚宝国睥睨天下的国力令人望而兴叹。

祖国力量党竞选总部位于棕榈区凯旋路X X号,是一幢三十五层高的商业写字楼。这幢摩天建筑原是一位银行家用以发行债券的交易场所,那富有的商人是祖国力量党几位重要的金主之一。每届政权更迭过程中都会有些财力雄厚的商界人士为激烈竞逐有限席位的政客出钱出力,帮助政客尽可能多的从选民手里套取选票,除了捐赠办公场地和衣食住行各方面物资及竞选宣传所需的大笔广告费用,也有利用自身在商界和民众心中的公信力站到台前大张旗鼓为自己支持的竞选人演讲造势的。

这个数年一次的全国性政治运动,参与方最不能缺的就是帮助统筹全局的竞选幕僚。这是以金钱和文化做武器堪比枪林弹雨的搏杀战斗,竞选幕僚团好比军队里的参谋部,发挥着为指挥官整合情报,分析战局,以及提出关键意见的重要作用。幕僚多是由竞选人信任的专业性极强的某一方面人才出任,譬如有些人是上流社会里的掮客,有着他人不具备的人脉关系,能为竞选者和各种煊赫人物牵线搭桥,创造政商合作契机。资深学者型人才则可为竞选者提供施政计划的专业意见,帮助竞选者草拟更具说服力的演讲稿和施政计划书,若是政坛浸淫多年的元老级幕僚,则会以他深厚的从政阅历帮助竞选人修复因资历浅薄在竞选过程中引发的意外状况。

总之想要在一场整合了全国各阶层势力的角逐中胜过对手,就必须将各界精英笼络到自己的阵营里。使他们发挥各自影响力,争取更多民众将选票投给自己。

比约显然属于掮客型人才,当他循着名片上的地址来到祖国力量党总部,在门口警卫引导下跟随接待人员搭乘电梯上到位于大厦十五层的竞选委员会办公室门外,见屋内一群身着白衬衫的人们正专注讨论着如何在下一场演讲来临前尽可能多的找到具有足够影响力的助选伙伴。

他轻轻敲了几下敞开的房门,众人下意识将目光聚集在他身上,对眼前褐黄色皮肤的外族人本能的流露出了不屑一顾的神情,而俯身在方形长桌上看文件的洛斯抬眼见他来到,立即精神焕发朝他走去。到了近前伸出双手紧握着他右手激动说道:“昨日莫里斯先生方说过,倘有解决不了的麻烦可通过您向他求助,赶巧今天就有一件迫在眉睫的大事儿须得麻烦您联系先生对我们施以拯援。”

“元老的烦扰莫里斯先生已知悉,他要我转告您大哈尔斯先生午后即会亲临竞选总部与您共商助选事宜。”

听了比约的话,洛斯惊讶不已,怔怔立于原地,倒是他身后众人聒噪不休道:“怎么可能!大哈尔斯先生常年身处大哈尔斯大陆广袤凶险的深山雨林从事科考探险活动,哪有闲心掺和到政坛争权夺利中来?就算有时间也没这方面的兴趣...他志不在此,纵然莫里斯先生是他的伯乐,但总不至因此强人所难做违悖本心的事吧?果真这么干,全聚宝国人也是不会答应的...”

众人喋喋不休的噪音像风吹过原野植被发出的窸窣声,嘈杂不已。大概是他们无人有能力将载誉世界的伟大探险家引入竞选团队为党团出力,不得不表现出哪怕世界末日也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掩盖自身的短绌。

比约无意让众人难堪,他虽只是莫里斯身边的侍从多年耳濡目染也获得了莫里斯诸多优异品格,他诚恳的向众人解释道:“大哈尔斯先生是个衷情闲适生活的人,此番不事声张的回国行程鲜有人知,但大家很快就可以见到他本尊了,大伙儿若有什么疑惑到时可向他一一请教。

初次见面,我先做个自我介绍,我是比约·瑟斯,是洛斯元老的竞选幕僚之一,也是大伙儿竞选期间的同事,还请多多指教。”他说着走近宽敞的竞选办公室与十三位洛斯的幕僚逐一握手致意。

要做成一件艰巨的事情,信心格外重要,成年人的自信来自于对事物客观发展规律的洞察和把控,洞察力在自身能力提升范畴,而掌控力往往需要借助外力实现。当一个已经拥有相当敏锐洞察力的人从思绪纷乱.意志消沉状态陡然变得精神抖擞,踌躇满志,必定是他同时也具备了对事物发展的掌控力。

有了莫里斯援助的洛斯就处在这信心暴涨的最佳状态。在后续两场演讲中,他明显察觉到了形势从各方面都在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倾斜,他带着胜券在握的悠然洒脱,将自己的演说天赋发挥到了极致,除了有大哈尔斯登上演讲台为他拉票助选,更是请来了敌对党派元老同时也是元老院监察官的德里克·纳利亚为他登台发声。这位监察官纳利亚家族成员的身份使他的政治见解看起来更具权威性和说服力。

有了两位祖国元勋级的长辈助选加之他本身光鲜的军戎履历,选民们的投票意向已基本可以确定。反观迈克斯,他一改前面两场演讲辩才无碍的谈吐,莫名其妙地收锋敛芒似乎有意让自己落选。在最后两场面对公民代表的关键演讲表现得拘谨局促,过程中多次出现了低级失误,同时他还拒绝了监督选举过程的“全国选举委员会”委员的善意提醒,主动放弃了邀请助选伙伴登台发声的环节。

如此,洛斯便毫无悬念的获得了总计三百张元老选票和八十五张公民代表选票的绝对多数票,轻松淘汰了竞争对手。

入主执政官邸满十日洛斯就签发了首份执政官敕令,要求外交部和金阙国外事部展开接洽协商恢复邦交.重新开设因战争关闭的两国使馆等相关事宜,同时下令驻扎于十字岬基地内的远征军舰队只能在母港附近百里水域内巡弋警戒,避免再次与金阙国舰队正面交火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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