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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城以南的中原大地,正忙于热火朝天的秋收之际,汉室北境边墙的代北赵长城一线,已随着马邑提前进入战备状态,而逐渐被一股诡异的气息所笼罩。
——这样的战争,已经很久不曾出现过了。
在遥远的春秋时期,纷争于中原的诸侯列雄,便曾兴起一阵‘义战’之风。
如后世人耳熟能详的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说的便是无论敌人派来的使者多么嚣张,多么冒犯无礼,都必须保证使者的人身安全——非但不能斩杀,反而还要派人护送人家回到本方势力范围。
再比如不加丧、不因凶,则是说:不能对君主死去,正值国丧,或正在遭受旱、涝等自然灾害的国家发动战争。
还有在战场之上,当甲方将士遭遇乙方的君主,非但不能发动攻击,反而还要对这位地方君主奉礼。
再如君子不重(g)伤——不攻击已经受伤了的人;
不擒二毛——不捉拿上了年纪,以至头发斑白的人;
不鼓不成列——在敌方摆开阵势,击鼓表示‘可以开打了’之前不能发动攻击;
不追击——当敌方逃离战场时,胜利一方最多只能追击五十步,超过五十步便必须停下追击的步伐,任由战败方逃出生天。
如此种种,可谓是让后世人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戏谑的说上一句:直到后来出了个叫孙子的人,才教会了这些道德君子什么叫战争。
但真要说春秋时期的战争礼仪,有那一点是最让人忍俊不禁,或者说是让人敬佩的,便是先宣而战。
——在决定开战之后,开战方必须派出使者通知对方:我要和你打一仗!
非但要宣战,同时还要告诉对方:你哪里哪里做得不对,我这边有哪些哪些人看你不爽,最后由这些这些人提议打你;
随后,这位负责宣战的使者还要代表自己的君王,同对方商讨战争的具体细节:这场仗什么时候打好一些,在哪里打好一些,你我双方各派多少人好一些等等。
在这个过程中,双方都会保持令人匪夷所思的坦诚。
——说在哪打就在哪打,说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说派多少人,就真的派多少人。
郅都还清楚地记得早些年,当自己从老师周亚夫的口中,听到这些几百年前的战争礼仪时,还觉得反常的匪夷所思。
——这么多规矩,这么多条条框框,这是打仗还是过家家?
倒是程不识对这样的战争礼仪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神往,并为后来的战国列雄‘礼乐崩坏’而感到遗憾。
但无论如何,当时的程不识和郅都二人都万万没想到:这样的场景——这曾出现在数百年前,好似‘上古传闻’的离奇场景,二人居然真的有幸亲身经历。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战争。
准确的说,这是自有汉以来,汉家第一次提前做好准备,匈奴人第一次无法采取偷袭,且双方都对对方的行动心知肚明的一场战争。
而对这样一场从不曾发生过的战争,匈奴军队在此战派出的最高统帅:右贤王挛鞮尹稚邪,颇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
“武州塞······”
“嘿;”
“果然呐。”
“汉人,果然早就做好了准备。”
天子胜新元元年,秋九月初一。
站在汉匈北境最前线、汉匈双方势力交接点处的武州塞外,看着早已‘人去楼空’的武州塞,尹稚邪只神情无奈的发出一声短叹。
作为现匈奴单于:挛鞮军臣异父异母的‘亲弟弟’(匈奴人以兄弟共有妻妾、儿女为俗),当代挛鞮氏宗种当中最杰出,甚至可能比军臣都还要更接触的一人,尹稚邪当然不是一个醉生梦死的草包。
非但不是草包,反而是从小跟着父亲耳濡目染,甚至是沐浴着汉人的血肉长大。
作为上一代右贤王的遗孤,尹稚邪当然非常清楚汉人的作战方式,以及眼前这座关塞的存在意义。
——就尹稚邪此刻目光所及,自武州塞以南,便是一段长达数百里的‘山径’。
只要跨过武州塞的关墙,那就算在马背上睡觉,战马也能沿着这条由东、西两座山脉夹出的宽径,将马背上的人送到马邑城外。
如果说,马邑以北、武州塞以南,就好比后世的火腿肠的话,那武州塞和马邑,便是扼住火腿肠两端的钢环。
自武州塞南下,想要再退回草原,便只能原路返回,从武州塞北出;
过了武州塞继续南下,要想自南边走出这条火腿肠状的地形,也必须跨过马邑。
而尹稚邪知道的是:在过去,武州塞一直都是作为汉人的前哨站,或者与预警战而存在。
不过数百丈长、二丈高的关墙,将这条山径的入口出扼住;
在关墙正中间,有一处高高耸立的烽火台。
当匈奴人出现在关墙外时,负责驻守武州塞的十来号人唯一要做的,便是在向南撤回马邑之前,将那座用于预警的烽燧点燃。
而现在,尹稚邪却只看到了空无一人的关墙。
——烽燧没有被点燃;
——关卒没有被捉拿;
甚至就连关内的灶坑,都已经被一层自然散落的飞灰所覆盖。
这对每一个匈奴右贤王——每一个和汉人打了半辈子仗的匈奴人而言,都只意味着一种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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