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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主，我来晚了！”
凌有德不顾风尘，从马上跳下，泪水在他的眼眶里打转。盟主暴死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星耀，正在南方平叛的凌有德不顾一切的赶回埃兰。凌家宅院披上了一层白纱，往日的勋贵功臣此刻披麻戴孝，连军士的铠甲都换成了白色。凌有德还能想起二十年前，自己被带到这个庄园里，那个地位尊贵的人热情的接见他们，从这里起，那个男人带领着他们走南闯北，跨过了山脉，穿过了河流，他们在群山之巅傲视溃逃的曙光残兵，也在东部的海港里遥望世界的尽头。
二十年后，看着眼前的宅院，凌有德嚎啕大哭着。“你是哪位？”一个卫兵冷漠的说道。“镇南总兵凌有德。”卫兵们的眼神闪过一丝惊诧，仿佛凌有德的到来是一个意外。“小的见过凌总兵。”卫兵的语气和缓起来，但是他的眼神出卖了他，他的手下小跑着进了庄园。“你是哪个部队的？”凌有德抹了把眼泪，看着卫兵毫无伤感的样子，愤怒升上了他的脑海。“禀大人，小的是凌千岱大人的手下。”卫兵笑着，手中的长剑拦住了凌有德，“大人，您没收到请柬，不能进去。”
阳光被乌云遮蔽，天色变得阴沉，卫兵本就黝黑的脸庞变得更为模糊，而那把剑格外阴森。
“这是...哪儿？”凌有德看着庄园里的人，他们的面色都十分平静，平静到不自然。这是葬礼吗？这是悼念盟主该有的样子吗？凌有德打了个寒颤，他往后退了几步，连自己踩进了泥坑也不自知。卫兵看着凌有德的样子，收起了剑，颇为轻松的说道：“大人恕罪，小的只是按规办事，大人请回吧。”
“傅核义！何其正！凌千岱！你们在搞什么！”怒火从心底喷薄欲出，凌有德猛地推开卫兵，宛若一头公牛般冲进庄园。守门的士兵纷纷拿出剑准备接敌，凌有德无视了这些蝼蚁，他直勾勾的冲破军阵，那些人没有收到命令，不敢对一个总兵动手，只敢跟在他的后面。吊丧的勋贵惊愕的看着一个面色通红，身上布满泥土和血迹的男子冲入大堂，身后跟着白衣卫兵，他们惊恐的退散，像是遇到天敌的般的仓皇，有的勋贵在混乱中丢了自己的靴子和帽子，也有勋贵抛下自己的孩子，更有甚者被推倒踩上数脚，连水井都有人义无反顾的跳下去。
凌有德感觉，这短短的几十米，是他奔走过最长的距离。往日的岁月浮现在他的眼前，山巅上的眺望，海边的远眺，星空下的篝火，战火后的狂欢，当他看见灵堂上那副黑白画像之时，这个一往无前的汉子鼻子一酸，膝盖一软，他扑通跪倒在地，泥水沾在了他的脸上，拳头被泥浆包裹，泪水如雨后山泉般流入土地，形成了涓涓细流。
四散的勋贵，嚎哭的边将，边疆身后紧追不舍但不敢近身的卫兵，整副画面颇有一种荒诞的美。
“何人私闯先盟主灵堂？”一个洪亮的声音从灵堂里面传来，一个瘦削的男子站了出来，看到嚎哭的凌有德后，眼神中闪过惊诧，他下意识的回头和其他人交换了眼神，随后走下台阶把他扶了起来，“凌兄，快快请起！”“凌千岱...盟主他怎么死的...”凌有德的声音有些嘶哑，他的目光越过这位前盟主的弟弟，投向了灵堂之上，那黑洞洞的大厅只有五个人，但是在凌有德看来，仿佛是五个厉鬼在深渊中向他索命。
站着的人有四个，凌千愁生前的左膀右臂傅核义与何其正，以及凌千愁生前最后的平叛目标——叶家和欧阳家的家主，跪在灵堂前的只有一个人，凌千愁的儿子凌镇远。
“你们怎么敢在这儿？恩主是讨伐你们才死的，你们怎么敢在这儿？”凌镇远颤抖着指着叶家和欧阳家的家主，随后挣脱了凌千岱，一个箭步冲到了灵堂上，“恩主的长子呢？恩主的夫人呢？怎么跪在地上的是凌镇远？”
“先盟主凌千愁有令，封傅核义大人为下一任盟主，而且凌总兵，您是不是记错了？”叶家的人开口了，他的声音显得非常得意，“先盟主只有一个儿子啊？”
惊雷划破阴云，瓢泼大雨把天地变成白茫茫的一片，凌有德看着灵堂上的那副画像，瘦削的面庞上镶嵌着一双忧愁的大眼，眼睛被黑眼圈所包裹。凌有德再看看灵堂上的那六个人，昏暗的灯光下，飘忽的蜡烛旁，仿佛一群恶鬼，随时想把他撕裂。“傅核义...何其正...凌千岱...盟主对你们不薄啊...你们对得起他吗？”凌有德的像是被抽干了魂魄般，愣愣的走向了白茫茫的雨幕。明明是正午，但仿佛是在傍晚。雨更大了，恍惚间，凌有德感觉自己来到了死后的世界，除了白色什么也没有。
“你们，会被报应的...”在暴雨中，凌有德倒了下去，像一个战士一般。在失去意识前，他仿佛看到了他的恩主飘荡在空中，他的脸颊流下了两行清泪。
凌有德醒了。
凌有德静静的咀嚼着这个梦，准确的说是三年前的事情。这件事后，他就从原来的镇南行省总兵被贬为了联盟最偏远的瞭望港总兵。“恩主...”凌有德喃喃自语道。“大人醒了，您因为早上急火攻心加上积劳成疾，所以晕倒了。”一个军医局促的说道，随后匆匆离开。“多谢…”凌有德叹了口气，病房里只剩下自己。“卫兵！”凌有德喊道，但是没有人回应。喊了几声后，那名军医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表示卫兵不在，又把门关上了。
“这下我是真的孤家寡人了。”凌有德看着远方的夕阳，很美，但也意味着落幕。连一个贵族兵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他感觉自己像极了一个小丑。“哈哈，啊哈哈！”凌有德仰天大笑，眼泪从眼角滑落，他无力的躺在床上，像是一条咸鱼。
但他总归不是咸鱼，起码咸鱼不会饿。在肚子的催促下，凌有德离开了病房，前往食堂。他宛若灾星，所及之处人们都刻意远离，热闹的食堂此刻也冷了下来，士兵们草草把饭吃完，争先恐后的离开。有那么一瞬间，凌有德仿佛回到了三年前，自己闯入灵堂的时候。“老样子。”凌有德走到了常吃的窗口说道，拿出几文钱，打饭的老兵苦着脸，拒绝了总兵的钱，示意他自己打饭，其他人低着头，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刚才你们说，有几个人被怎么了？”凌有德对着一群人说道。在打饭的时候，那一小撮人就在窃窃私语，谈论今早那几个骂贵族兵的勇士。“大人，我们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发生，请大人别为难我们！”那几个士兵麻利的跪下磕头。
凌有德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只是他感觉今天的饭格外苦涩。
“白监军到！”一个嘹亮的声音传来，凌有德的四个卫兵像狗一样迎着这位监军。中央军的战士们愣了一下，随后便是风卷残云般的扫空碗里的食物，默默的离开食堂。那些炊事班的战士也识趣的回避，卫兵被银子打发走。人群如潮水般退去，整个食堂就只剩下凌有德和白监军。
“今早的事咱家主已经知道了，孩子还小，不懂事，凌大人的反应也有点过激了。”白监军的嗓门很尖，“当着那些贱民的面斥责白家的人，这罪过往上说那可是有违祖制，破坏凌白两家世代友谊，最低也是个侮辱贵族。凌大人，您知道您的错了吗？”
看着眼前这个小白脸，凌有德的心在滴血。曾几何时，自己能和那些贵族平起平坐，而如今却被一个监军羞辱。他拳头紧握，他不甘心凌千愁的遗产就被那么嚯嚯，但此刻他也无可奈何。“小的知错。”凌有德闭上了眼睛，“今早的事情全是小的的错，望监军宽宏大量，给小的一条出路吧。”
“凌大人， 何必呢。”看着平民出身的地方总兵自称“小的”，白监军的面色好看了起来，他扶住了快要跪下的凌有德，笑着说道，“今早的事情，咱家小孩也有问题，家主教育过了，凌白两家世代交好，没必要为这种事情伤感情。”说着，白监军把一袋金子递给凌有德：“这是白家的心意。”“这么多金子，够我花十年了。”看着手中的东西，凌有德哑然失笑。“为了凌白两家的友谊。”监军笑着说道，“而且上任新岗位的路费也不便宜。”
“新岗位？”凌有德并没有什么意外。“咱家的意思是让大人去基层历练，盟主应该也会首肯。”白监军笑着说道，“一周以内，接替您的人应该就能上任了。”凌有德看着这张白皙的脸，有一种撕烂它的冲动。监军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息事宁人，自己乖乖滚蛋，而自己就算要上报联盟，也会以“凌白友谊”的名义被压下去。
“凌总兵是嫌这金子少了？”监军问道。“小人不敢。”凌有德叹了口气，“这笔钱够战士们吃好一段时间了，监军如此有心，不如把这笔钱用来改善战士们的伙食。”“凌大人爱兵如子，白某心悦诚服。”看到凌有德那温顺的样子，监军开心极了，毕竟大部分金子都进了监军的口袋。他还想说什么，但是被远方的轰鸣声打断，声音尖锐但又沉重，像是高速飞行的铁块。“瞭望港的幻想种有这样的吗？”白监军疑惑的问道。这时，凌有德的几个卫兵踉踉跄跄的跑进来，看了眼凌有德，但是向白监军下跪。
“报…报告监军大人，有敌人，有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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