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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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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惊落一早就被杜三篇派人请到相府里，刚开始她还以为是杜夫人终于让步了，有了转机，心中小鹿乱撞，兴奋难抑。
但是从早上到下午，杜夫人成天只跟她闲扯些春日盛事、罗衣绸缎之类的话，这实在令她难以忍受。
为此，花惊落神情恹恹，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杜夫人。
杜夫人好似没瞧出来，仍旧滔滔不绝，而且还频频征询花惊落有什么独到的看法。
花惊落又不敢发脾气，没奈何，只好不时地强自一笑，敷衍一两句。
说到绸缎，花惊落倒是趁机说道：“钱塘的绸缎最合我意，不过穿着钱塘那边来的绸缎，却关在洛阳的园子里伤春，我就觉得真是可笑！像我这样的人是绝不会穿钱塘那边的绸缎的，除非能到钱塘一游。啊，我敢保证，钱塘的美女看到我这个从洛阳来的大美人穿着她们织起来的衣服，必然自惭形秽，要争相跳到西湖里去。”
花惊落言罢，不忘露出一副不屑的神态，她以为这番言语举止纵然不能让杜夫人转移话题，至少也会让杜夫人白眼，恨恨地下逐客令了。
不料杜夫人却是神色一惭，托词说回房拿春茶来煮，便欲离开。
花惊落忽道：“已吃过午饭了。”
杜夫人闻言一愣，不知花惊落的话跟煮茗有什么关系，却笑道：“午饭是早吃了的，你肚子又饿了吗？我叫下人做些点心上来。”一面又道：“一边煮茗，一边吃点点心，也不枉今天春好。”
花惊落不敢违逆，恭送杜夫人去了，嘲道：“亏你还是诰命夫人，连句话都听不明白？我陪你吃过午饭，已是不堪忍耐了，你竟不明白吗？”
花惊落心里很不痛快，趁着杜夫人离去之机，一个人跑到后园。
后园的牡丹长得很好，花惊落看到，心中又升起一丝欣然，觉得相府并非一无是处，心道：“若她当真十分厌恶我，又何必种着这么好的牡丹？一发砍尽了，岂不是眼不见心不烦？”
这般想着，花惊落一个激灵，寻思道：“她既不说正事，好端端的叫我来话什么家常？难道反是我愚蠢了，竟不明白这里面的深意？”
花惊落很乐观，想到好处去，禁不住暗暗欢喜，跑到小池边孤影观照，想看看自己哪里变了，哪里……池中黑影又使得她的脸色一沉，过了一会，又左右侧侧身子，脸上泛起一些笑意。
刚才她嘲笑钱塘美女，论起出身，自己不正是钱塘人氏？花惊落由着泛起的一些笑意追忆故地，忽地又哀愁起来。
三年前误信杜郎，殊不知那厮不过是个有色心没色胆的糟老头子，怪不得斗不过区区一头阉驴！
心里骂一遍，花惊落没那么不甘了，收拾愠色，想象当年杜三篇惊艳绝伦，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与大太监琼本通及其净云司势力形成均势，虽未亲见斗智斗勇的精彩，但如何不令人叹服？
但不论如何，即使身为名花女子，毕竟也想得到一份切实的赠予。
花惊落想起当年在长沙初次展露惊鸿舞技之时，曾收到一首赞诗，即章头所录“南国有佳人”者。
诗很好，花惊落心中爱甚，询问是谁所赠，却不得而知，后来曾想过找杜三篇考证，又觉得若是今人写就，岂不是唐突？于是只拿了中间“华筵九秋暮”一句去问。
杜三篇得句即笑起来，赞赏花惊落诗力见长。
想起此诗，花惊落脱口吟咏起来，吟咏罢，又反复低吟“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两句，出神之际，不知被杜夫人在暗处看了许久。
杜夫人装作刚刚找来，加重脚步声，使花惊落察觉，见花惊落果然一惊，转身不语，快走几步，笑道：“小花，你怎么一个人跑来这里？不是让你等我一会，一起煮茗的吗？”
花惊落木然回道：“闷。”
杜夫人闻此一字，笑容仍不散去，轻轻道：“三年了。”言罢便端详起花惊落来。
花惊落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撇开目光。
美艳、温婉、动人，眼前人是这样一副模样。杜夫人淡淡笑道：“走吧。”
花惊落只得跟着走，心乱如麻。
杜夫人不仅听到了最后两句诗，还看见花惊落照着池水倒影跳舞，也是为此，从下人口中得知花惊落跑到后园后，才没有贸然打扰。
说起来，杜夫人出自书香门第，数十年来，遍览前人诗词歌赋，却不曾对“南国有佳人”一诗有印象。她不太相信此诗会是花惊落的手笔，倘不论才力，气象也不似，寻思也许是什么风流名士的赠诗，但有如此笔力，可见才高，又为何名不见经传呢？
花惊落心知此事若被杜三篇知晓，肯定会被追根究底，说什么也藏不住，那便槽糕透了，日后再去吵嚷独自出园游玩，必然绝望。
此时此刻，骂自己大意已于事无补，花惊落不得不思考该如何求得杜夫人帮她保密。
杜夫人已在煮茗，见花惊落心不在焉，却已不似前时那种恹恹无聊，心头似悬明镜，偷笑道：“三篇的顾虑也不完全是疑神疑鬼啊，试问大千世界，繁花如梦，青春美人，如何守得住春心呢？”
“小花，你要知道三篇有他的难为之处，不是我非要逼他。”杜夫人开口打破沉默。
花惊落忙道：“我敬重夫人，不敢有不满。”
杜夫人轻轻一笑，道：“这般说出来，不是欲盖弥彰么？”
花惊落无地自容，低着头，闷闷不乐。
杜夫人又道：“你检点不闹，我便帮你一次。”
花惊落闻言，连连称谢，心中却是极度不甘，心想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跟哪个野汉子勾搭，是你们桎梏不放，这下反倒要我谢你！
杜夫人偷听在前，威逼在后，已失磊落，自觉不甚光彩，暗暗惭愧。花惊落无心煮茗，只盼快快撤离，无奈杜夫人总不给机会。
两人饮茶，杜夫人在心里玩味“南国有佳人”一诗，赞叹不已，寻思也正该磊落一些，两人之间把话说破，那就不是什么偷听了。
“小花，你那首诗是从哪里来的？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杜夫人装作很随意的样子，问了一句。
花惊落闻言不由浑身一震，同时又愕然不已，杜夫人此时竟问诗从何来，那前面说什么帮忙一次，岂非全是戏弄？
花惊落常常暴躁，但毕竟觉得自己非是俗子，心中有骂语，却也不曾亲口说出。
杜夫人但见花惊落支支吾吾，面有不愉之色，揣摸心思，又笑道：“我帮你一次，说的便是这件事只在你我之间谈论，你可以放心了吗？”
“啊，嗯……”花惊落神情尴尬，勉强赔笑道，“是多年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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