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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从失恋的伤痛中走出来,已经是1997年的冬天。好像从去年莲花乡入职的冬天到今年的冬天,我用一年的时间,走过了人生的一段轮回。
当初冬的第一场雪从天空飘落,天地间充盈了洁白的清冷,瞬间安抚了莲花乡委大院里的喧嚣,柔顺了我暗抑的孤寂,又渐渐扯出了对往昔的回味。
正是11月7日的立冬,一场持续几天的北风,终于送来了今年冬天格外寒冷的初始,乡委大院银装素裹,房前屋后现出不同以往的景致。
早晨推开宿舍的门扉,甬道里觅食的麻雀纷纷飞上枝头,浅薄的碎雪倏然凋落。到水池边打水,水流滴注的间隙里,我看着前方地面的积雪,陷入了去年与海莲初次遇见的回忆里,她双脚深陷在积雪里,瓷白雕像的身影,白天鹅般高擎的脖颈,和转头怨怒的眼眸,至今历历在目。
她把最美好的一面就给了我,我还有什么值得遗憾的呢?还有什么不能释怀的呢?
从失恋的伤痛中走出来,我不再自艾自怨,回归了莲花管理区的工作轨道里,找回了久违的写作的灵感,继续在琅琊市、启阳区党报党刊上,宣扬着莲花乡里的人和事,记录着社会经济发展带来的种种变化。
经过了世事无情的打击,我开始重新认识这个现实的社会,开始思考如何迎合职场的规则,如何快速地提拔进步。
我一直忘不了去年秋天在张书记小接待室里,于海莲的母亲对我的那番谈话,乡村出身与干部子弟的差距,莲花乡机关与省城机关的差距,有没有经济能力市里买房的差距等等,都带给我无情的打击,使我当时失去了争取的信心,丧失了一份美好的爱情。
我认识到了,只有仕途提拔进步,走上更高的工作职位,站上更高的位置,才能改变现状,改变自我,改变别人的认知,提升自己的价值。
仕途是一门大学问,各级政府机关的工作都不能一味地埋头苦干,苦干死干的都是“老黄牛”,仕途只会适得其反。领导用着顺手,工作任劳任怨,提拔进步与你无关。谁愿意把手底下一个真正干活的人调走,一旦调走了,手里的工作由谁来干?
工作要“三分做功,七分唱功”,“干得好,不如说的好”,“能写的不如跑腿的,能干的不如会说的”,这些从实践中总结出来的俗语,都强调了会说会唱的重要性,在会干、巧干、干好的基础上,通过口头阐述、宣扬,让重要岗位上的领导知晓你的工作成绩,这才是“干”的真谛。
重要岗位的领导干部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理解他们的所思所想,投其所好地替领导“分忧”,甚至潜移默化地替领导解决身边的问题,最后传到领导耳朵里,产生了思想的反差,领导特别感动,就会记住了你。
浅显的人拿自己家里去了,揣自己兜里去了,组织、纪委都盯着呢,“落马”也就快了。睿智的人谋私,是为别人谋私,是光明正大的谋私,我又没给了自己,是给了别人,为了大家伙谋取利益,大家伙还好说什么?
那年月莲花乡党委的工作有紧有松,一遇到雨雪的天气,各项工作就会停摆,机关干部们闲来无事,剩下的只是打牌、戏酒。
今天立冬又下雪,正是喝酒好时节。我近期已着手准备,把除了一二把手以外的莲花乡班子成员逐个请一遍,联络联络感情,给领导留下一个好印象,摸清每个人的喜好,以便关键时刻能够投其所好,为以后的提拔晋升铺路。
莲花管理区每年都有从辖区各村庄收取的招待费,每个村庄四五千元不等,主要由顾书记和我负责支配,顾书记毕竟是女同志,年龄又大、不善饮酒,不喜高谈阔论,管理区喝酒的重任自然就交给了我。
加之各村庄也有招待费,村书记、主任、计生专职主任等村干部都有招待权,一些村干部“收入不多,赚个吃喝”,因而那时的各级时局饮宴成风,作为莲花乡的机关干部,平时的酒场普遍较多。
大多数的酒场都有目的,工作任务需要给村干部加油鼓劲,感情才能到位,工作落实才能到位。有些领导干部需要经常联络感情,才能在各项工作考核、测评测验中,不给打低分、穿小鞋。
“烟搭桥、酒铺路,关系带你上高速”,送礼都有讲究,“提前送、向上送,而且要晚上送”,感情需要慢慢培养,持久维持,关键时刻用到哪位领导,你的所求才能顺理成章。不能用到人家了,才想起来去联络感情,那样有时会适得其反。
酒场是一个人文汇聚的大舞台,各种形形色色的人物一旦登临这个舞台,会不由自主地展现各种不同的姿态。三两盅酒下肚,都打开了话匣子,莲花乡的各种人事物,哪位领导有什么爱好,工作升迁的各种逢迎技巧,甚至一些花边新闻、尾巷传说,都是如数家珍。
酒品见人品,酒精上头,立刻现出了原形本性,平时压抑的人,喝后放纵嚣张,敢为平时之不敢为;平时豪迈的人,酒后痛哭流涕,阐述自己自卑的隐疾。有的人谦虚谨慎,喝酒推三阻四,浅尝辄止,任何时候都保持着机智;有的人豪爽,酒到杯干,称兄道弟,醉烂如泥。
酒场多了,学会的东西就多了。仕途要想一帆风顺,抛却后台的关系脉络以外,凭一己之力闯出一片天地,必须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慢工出实效。
平日与同志们关系要打成一片,同志们信任你,组织考核才会投你的票。与领导交往,首先要有自己能干事、干成事的好印象,然后才是投其所好,不吝惜钱财,逐步加深感情,会看眼色会来事,感情到位,眼力手力到位,当了领导的贴心人,提拔进步也就为时不远了。
莲花乡能决定机关干部前途命运的,说白了关键还看一二把手,一把手张永康书记平时深居浅出,从区委办公室秘书职位下放莲花乡,乡镇工作套路不甚熟悉,只负责对乡党委中心工作部署安排,由着下面的同志落实工作。
张书记工作之余,尤其喜欢打麻将,听机关干部私下里谈论,张书记白天打晚上打,曾经和乡里几个企业老板,连续鏖战过三天三夜,一刻不曾合眼。打麻将带输赢,一把10块钱起步,有时五十一百,动辄输赢上千元。
二把手徐玉廷,听说关系很硬,父亲是老红军,曾在小琅琊市任过水利局*长,虽然已退休多年,但是培养的“桃李”满天下。徐乡长曾在其他乡镇辗转任职几年,属于一步一步从基层提拔起来的干部,工作基础打得牢,前程更加远大。
徐乡长爱好饮酒,传闻曾在某个饮宴上连喝九杯不醉,折合白酒两斤多。席间喜欢年轻漂亮的少妇作陪,酒到酣处,且能吟诗作赋,出口成章,来莲花乡之前,就有着“少妇杀手”的“美誉”。
我参与乡镇一二把手的酒局很少,都是有些工作圆满结束,乡党委在机关食堂,或在乡委大院对面羊肉馆摆了庆功宴,比如去年南三八路全面竣工,乡党委就大宴一场。一二把手端着酒杯,轮桌敬酒,席间总结工作成绩,点评各单位工作亮点,点到谁表扬谁,点到我时,表扬我工作踏实肯干,文字材料好,为宣传莲花乡做出了贡献。
但是所有这些,都无我的提拔进步无关。要想提拔进步为莲花乡副乡级职务,需要两个基本条件,一是进入提拔干部的等候队列,二是成为一名党员。
启阳区三年一次改选换届,乡镇班子三年一次变动调整,有空缺的班子成员,每届也就一个名额,能够竞争这个名额的人选,在莲花乡机关中为数不多,党委秘书、团高官、年轻优秀的公务员,管理区书记、计生办主任等重要岗位的工作人员。
今年上半年,莲花乡完成了22个村两委换届任务,年底之前,启阳区面临乡镇两委班子换届调整,现在莲花乡里能够竞争副乡长的人员,都已蠢蠢欲动。
想要成为一名党员,就要在写了入党申请书,成为了一名入党积极分子之后,由乡委组织委员提名,党员大会举手表决,乡党委最后研究通过。
这两个基本条件都与乡党委一个人有关,组织委员宋玉奎部长。借着今天立冬,天降大雪,我准备邀请宋部长一起吃午饭,为以后的晋升铺路。
一早我就关注着大院里的情况,看见宋部长从二把手的车上下来,进了三排西侧的拱门,我就拿了笔记本,跟着宋部长进了他的宿舍,宋部长回身看见我就问:“新城,有什么事吗?”
“没有要紧事,宋部长,我这段时间一直没有稿件题材,就想来问问您,咱党组织这块工作,有没有写作的内容?”我想好了理由说到。
“好啊,宣传阵地建设对于组织工作尤为重要,打造好党建宣传阵地,才能激发基层党组织的活力。这样,当前临近年底,各村的党务、村务、财务“三务”公开工作尤为重要,政务财务透明,才能剔除贪污侵占,党员群众才能放心,村党支部有号召力,才能更好地发挥战斗堡垒作用。”宋部长说着放下皮包,示意我坐在沙发上。
我展开笔记本,记录着谈话重点,宋部长又安排到:“你就从我下半年重点抓的三务公开工作为切入点,写一篇宣传报道,一方面宣传我们莲花乡三务公开工作的亮点,另一方面着重讲讲三务公开的重要性,在春节前发表,为各村提提醒,防止腐败问题发生。”
“好的,部长!我尽快拿出来稿子,请您把把关。对了,部长,我们莲花管理区一直正式没请您吃过饭,今天天降瑞雪,我们想请您吃午饭,不知道您中午有没有时间?”我担心宋部长推托,又补充到:“这也是顾书记的意思。”
“老顾啊,好!中午就在对面羊肉馆安排吧。”宋部长爽快地答应了,随后我又询问了农村三务公开的一些情况。
从宋部长屋里出来,我顺脚就到了顾书记宿舍,顾书记正收拾卫生,我就说:“顾书记,刚才我找宋部长汇报工作,主要想写一篇党建工作的宣传报道,今天下雪没事,我就邀请宋部长到我们管理区吃饭,宋部长竟然答应了,还说一直没和我们管理区正式吃过饭哩。”
顾书记就说:“那好啊,咱就请请宋部长,每年组织部门发展党员都是两批,七一一批年底一批,咱正好请宋部长把年底的发展党员名额,向我们管理区里倾斜倾斜,给各村多争取个名额。”
“顾书记,我成了积极分子半年多了,您看我符不符合年底的发展党员条件? ”我趁机问到。
“怎么不符合,从南三八路建设开始,咱们管理区干了多少大活!就连刚刚结束的第四季度计划生育专项行动,咱们管理区也是率先完成了社会抚养费征收,率先完成了育龄妇女结扎,再说,你今年发表了那么多的宣传报道,为宣传我们莲花乡做出了多少贡献,为此主要领导表扬了你多少次!”顾书记停下手里的活计,数落着工作成绩,又看着我说:“你不要着急,中午吃饭我就给宋部长说,必须给你要个发展名额。”
心想事业成,我高兴地说:“谢谢您,顾书记!我一定好好干!我一会就到羊肉馆订上桌,点下菜。咱中午还要邀请哪些人作陪?”
顾书记沉吟着说:“叫上姚秘书,信访办的王纪青主任,皇姑屯有个群众信访,让王主任给咱用用心;再叫上魏主席,计生工作咱管理区开展得好,年底得要个奖项;再叫着莲花村的李书记,他说好几回要一起吃饭的,其他领导咱就不叫了,你先去安排吧。”
我答应一声,出了顾书记宿舍,随后按照书记点名的邀请名单,到各站所一个个下了邀请,又到党政办给莲花村李玉林书记挂了邀请电话,最后到了乡委大院对过的羊肉馆,要了一间避静的雅间,点了一桌羊肉菜肴,让先准备着。
时间还早,我回到乡委大院宿舍,在宿舍窗前办公桌前坐下,展开纸笔,构思着宋部长安排的有关村级三务公开工作的宣传题材,写下了《莲花乡党建引领“三务”公开,全面助推“勤廉村庄”建设》的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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