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1)

跟着盖尔走了六天，除了最开始那两天还能幸运搭上马车，剩下路程都是靠自己的双脚。他们已近远离城镇和村庄行走于荒野之上。加尔波不知道目的地是哪，只能跟着盖尔不断穿过麦田、河流、树林，他们越走越偏远，这里没有房子，没有人烟，放眼望去是杂草坡、石块、灌木和矮树丛构成的荒原。出来的时候匆忙，原本只以为只有盖尔一个人离开，那个临时收拾的包裹里只有一些简单的日常用品和少量的钱。

在离开最后的村庄时盖尔提醒了他，“自己准备一些食物，我不想拖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但是现在食物也吃完了，她仍然没有打算停下。加尔波饿着肚子颓丧跟在盖后面就像个漫无目的的游魂。

先前看盖尔的做派以为他是什么贵族小姐，现在他明白了，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不会累，不用吃东西。这几天他只见她喝过水，休息也只是坐下闭目养神，不会像他累到瘫倒便睡。她不爱说话，加尔波故意找话题亦或是自言自语发牢骚时几乎不予理会。

和一个闷葫芦做这样的旅行真叫人难受。加尔波抬头望向天空，太阳已经升到正中。

走了半天，身上发热，额头冒出细汗，肚肠饥辘辘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两个黄绿相间的小苹果，这果子是在路过一处破败的农庄时摘的，还未成熟，但至少能果腹。他咬了一口，酸涩的滋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腮帮发酸，口腔分泌大量唾液刺激食欲，三两口就把果子吃完却更饿了。

这荒蛮野地上连动物的踪影都很难见到，只有头顶偶尔飞过几只麻雀。就算有野鸡兔子一类，他也没办法弄到——他不会打猎，现在更没力气撵着那些荒野熟客跑。过一处缓坡时，他眼睛算是没有花掉，看见了旁边生长着两从野蓝莓。连忙过去连枝带果整棵折下来，拿在手里一边摘一边吃。

他对着盖尔的背影问要不要吃东西？盖尔没有理他。加尔波自讨没趣，也懒得再问。魔鬼不吃东西也饿不死，他想。

又走出一段，他忍不住问，“离你的目的地还有多远啊？再这样下去你真的要拖着一具尸体往前走了。”

“前面山上。”盖尔回答，

得到答复，加尔波眯起眼睛望向前方。从一望无际的青绿原野远眺，依稀能辨认地平线上起伏的山棱。他心里叫苦，感觉自己可能饿晕在野地里也走不过去。按照这个距离，二人估计还得在荒原上露宿一宿才成。转念一想突然又有些庆幸，现在是初秋时节，雨水少，起码这些天晚上睡觉时还能躺在干燥的地方。风餐露宿这么几天，他都不担心自己晚上睡觉会被野兽拖走，毕竟旁边有个更神秘莫测的存在。

在傍晚十分，他们停在了一条小溪旁。盖尔鞠起水喝了两口就坐到一边去了，而加尔波则是解放了麻木的双腿，趴在了岸边把脸浸到水中。溪水很浅，只有膝盖深。这附近荒原地势比较低平，溪水弯曲绕过草甸和石堆，有些地方分出小支流形成一些小水洼。

加尔波在水里睁着眼睛，清澈泥沙里，簇簇水草缓缓飘动。

翠绿水草中银光一闪。加尔波猛地从水中抬起脸，有鱼！不过估计这小溪中的鱼只有丁点大，他用手抹了把脸，但好歹有口肉吃。加尔波沿着小溪走，想看看是否能弄点晚饭。发现溪流边有一处凹进去的水洼，里面居然挤着三条小银鱼。他当即用碎石将出口堵死，捞出鱼去生火。

第二天上午他们终于走到了山脚下，而路也更难了。

山林里根本没有像样的路，只有野兽蹚出来的小径，他们只能顺着这些兽径上山以避开灌木，荆棘，矮树的枝丫。

山路陡峭，铺满枯叶，行走中不时需要扶住边上的树木。高大的乔木遮天蔽日，树梢接住了大部分日光，少许落下来，掉在林间地上，树根和路边的石头包着一层苔藓。初秋时节有些树的树冠已经染上黄色和红色，落叶松、椴树、槭树、梧桐……偌大的森林里偶尔能听见鸟鸣，除此之外万籁俱寂，只有他们行走时脚下枯叶沙沙声响。

两人一直缄默着，仿佛不想打破山林的宁静。

加尔波盯着脚下时不时冒出来的树根，心里嘀咕还要往上爬多久才算完。地形更陡了，地面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两边的植物更加茂密，枝叶不断拂到身上，他们就这样蹚着墨绿的浪潮前进。走在前面的盖尔不时会被完全遮盖，只能加快脚步紧跟上。他用手臂挡着脸，用耳朵判断盖尔前进的方向。

“到了。”

加尔波觉得周围光线一下变亮，他们已近来到一处林间空地。

平地周围的树被伐掉，野草也清理干净。一圈矮篱笆围成院子，中间是一座草房子。房子背面贴着一棵大枯树，上面还开出窗户，应该是作为了房子的一部分。

盖尔径直坐过去推开篱笆门，叮铃响了一声，门上原来连着一个铜铃铛。

他们前脚刚踏进院子，小屋的门就打开了，一只红毛狐狸从门缝里挤出来坐在门口，歪着脑袋打量着来客。接着一个矮小的老妇人出现，她理了理自己的白围裙，笑眯眯道：“欢迎远方的客人。”

老人请他们进屋坐下，端来热茶和糕点。她乐呵呵的，一面将接待客人的食物摆到桌上。

“第一次带客人过来呢。”

这话显然是对盖尔说的，盖尔只是简单应了一声就开始吃桌上的野草莓。

“叫我米凯莱就好了。”老妇人微笑着将热红茶放到加尔波面前。

加尔波点头，“噢，谢谢，加尔波。”

老妇人笑了，抱起托盘略带歉意道：“我还得去照顾炉子里的烤饼，先失陪一下了。”说罢便钻进一扇挂着纱帘的门后。

加尔波这才有空好好观察这林中小屋。小屋内部收拾得很整洁，空间不大，物品都井然有序。

桦木地板上铺着厚地毯，屋内的墙上也挂着纹样复杂的挂毯。房梁上挂着大小不一的玻璃灯，吊线的长度有所不同，灯罩也是五颜六色。墙边的置物架上摆着一些书籍和罐子，墙角则有一盆半人高的黄色珊瑚树。

他们面前的是一张圆矮桌，三把椅子。桌子上有一只细口陶瓶，插着一支淡紫色雏菊，一边的窗支起窗板，窗台上有碎玉米粒，不时有麻雀落下来。

加尔波看到那张留给主人的空椅子上的厚垫子，垫子表面有复杂瑰丽的纹路。他仔细观察眼面前的茶杯垫，以为这精致的图案是源于某种高超的绘画技艺，但他发现其实是刺绣。茶杯垫，坐垫都绣着各式动植物的花纹，鳟鱼，鸽子，蝴蝶，山楂，玫瑰，鼠尾草……各色的细线排列紧密，构成片片色块，再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图案，真是了不起的手艺。

“这深山老林里还有这种地方。”他拿起一块糕点放到嘴里，尝到了蜂蜜和松果的香气。

“老朋友的巢穴。”盖尔回答，只吃了几颗野草莓就停下了，“找她叙叙旧。”

加尔波耸肩，她的朋友也和她一样奇怪。一个人住在这种深山老林里，还有奇特的宠物。

不一会儿米凯莱就端着一个圆形烤饼上来了。焦黄的饼皮表面撒着雪白细糖霜，从切开的横截面可以看到层叠的面皮中间塞满了各色果干和乳酪。她拿碟子把饼分给客人，再递上餐叉，又把桌上的茶杯续上热茶才解下围裙坐下来。

由于过了午饭的时间了， 只能准备些糕饼来招待客人。她啜了口茶，表示歉意，“实在是太老了，一个人生活在这偏僻的山沟里，脑袋和身体都不灵光啦。”

加尔波连忙表示感谢，应该是他们唐突到访，他看向盖尔，不觉得她事先通知了自己的朋友。盖尔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米凯莱并不介意她的态度，让加尔波趁热常常她的手艺。加尔波吃了口热乎乎的烤饼，外皮酥脆，内馅酸甜适口伴着乳酪浓郁的风味，确实是一道美食。

“路途很远吧，一定很辛苦。”米凯莱放下茶杯，“我从前就不喜欢出远门，有马车也不去，呵呵，所以大家都喜欢叫我‘不挪窝的兔子梅卡’。”

“正是因为你不乱跑我才特地找你。”盖尔开口。

米凯莱眯起眼睛笑，“即使是很久才有人来光顾，我这个孤独的人也无比开心了。我的老朋友，这次还带来了其他新鲜的空气，一定是有特别的事。”她道：“我猜猜看，今天早上闻到了蔷薇香气的风，奇异的兆头呐。”

盖尔回答：“睡在花下的蛇掩盖不了鳞片里的腥臭。”

加尔波听着她们的话一头雾水，只好默默填着肚子。二人既然是老友，那谈话就不是他一个外人能轻易插足的，干脆不在意更好。

“休息够了。”盖尔站起来，“我们有事要谈谈，你留在这里。”她叮嘱加尔波，加尔波摊手，“老友叙旧我自然不打扰。”

米凯莱也起身对他说：“如果有任何需要，托托会帮助你。”说完她们就从房间最远处的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