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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一清的老家在云南安宁,落叶归根,京城停灵数日后,故太傅、安宁伯、杨忠献公的灵柩在盛大的仪式中出发离京。

但是让朝野震惊至极的,是虚岁九岁的皇长子朱载垺在灵璧伯带人保护下,要和御书房伴读学士杨博一同前往云南,代皇帝参加葬礼。

如果说明旨入庙已经让许多人艳羡至极,皇子一同送葬的待遇就让人红眼病顿时发作了。

这就是嘉靖朝的陪祀太庙吗?

你别说,将来也是朱厚熜的子嗣在祭拜他时,顺带向陪祀他的重臣奉血食,但万万没想到现在就开始了。

规模庞大的队伍中,实际上才八岁多的朱载垺认真向杨博行礼:“早就听闻杨先生文才一时无两,更曾随俞将军大破虏贼,载垺倾慕已久,一路上要请先生多指教了。”

杨博心情古怪,连忙回礼:“不敢不敢,殿下谬赞。当年适逢其会,我实在没出多少力。”

小不点朱载垺笑着说:“父皇只嘱咐我,到黔国公府上都听先生安排,其他的倒没细说,我也怕误了父皇大计。”

若外人听到了这番话,才会知道皇长子去云南并非只为送葬,还另有重任。

杨博肃然道:“臣奉圣命,自会尽心竭力。殿下聪慧,当知陛下此次遣殿下去云南,实则是要殿下一路多看看,多想想。陛下对殿下期望颇高,臣既奉命同往,殿下一路有惑,臣自会一一解答。”

“那就先行谢过杨先生了。”

杨博看着这年幼的皇长子啧啧称奇,同时心里也有些疑惑。

有正宫嫡长子在,这位皇长子自然是与大位无缘的。但是看如今陛下的安排,又大有栽培他、锻炼他的意思。

云南岂是什么安稳地方?不说那里还有诸多土司不服王化了,单是一路颠簸、穷山恶水,都不是什么善地。

此去往返,岂是一年半载能结束的?陛下当真不担心这皇长子在路上患病什么的吗?

何况此去,按陛下的圣谕,要杨博带着皇长子在黔国公府住上一段时日,至少一年……

杨博只能说自己压力很大,在解答了一番朱载垺的学问疑虑之后就去找灵璧伯了。

具体为什么,他也不知道,密旨在司礼监派出来同行的内臣身上。

这位开国功臣、新国公汤和的后人,是陛下登基之后才又重新续封爵位的。现在,皇子安全就由他负责了。

找到他时,就见他正吩咐两个部下:“殿下年幼,一路上只教些吐纳和步法,强身健体便可,不能像在宫中一样!”

“伯爷放心,卑职等知道轻重。”

杨博若有所思,他会试高中后授职才不到一年。看样子,陛下对这位皇长子竟是文武两方面的教育都在重视。

心头的疑惑越发大了,他也只能强迫自己先不去想那些,开始和灵璧伯汤绍宗一同商议一路诸事。

杨一清的葬礼如此高的规格,现在他们一行人路途前方很远的湖广荆州府,张家也在办着丧事。

从张镇开始,到张文明和张白圭,人人都披麻戴孝,送葬刚刚离世的张诚。

张镇都头发花白了,他父亲张诚这自然是喜丧。

年方六岁的张白圭双目含泪,毕竟这曾祖一向对他疼爱至极。现在他离世了,张家为了办好这场丧事,一下子还负了一些债。

饶是如此,丧礼也比较寒酸。虽然有了一副好棺木,张白圭回想起曾祖每每念叨的他将来必定能做那总宰,就总觉得曾祖一生乐善好施菩萨心肠,不该如此草草了却此生。

辽王府已经不在了,王妃带着还没长大的世子去了京城。

张镇年纪也很大了,并没能如愿进入什么治安局,反倒是在后来官田发卖时倾全家财力买了几亩薄田,成了一个老农。

正因如此,张诚离世才让张家负了债。

把张诚葬了下去,张文明走到一旁眼睛通红、又老了一些张镇面前,轻声问道:“父亲,当真就住在这里吗?”

“这是我爹,我自然要尽孝。”张镇看了看一旁的草棚,“这里离咱家的田地也不远。”

“可是您的身子骨……”

“你不要再固执了,何苦一直想去中学?要还债,我耕这几亩地要还到几时?你把白圭教好就行,过几个月,带他到小学里,一同考一考。”张镇看着父亲的坟茔,顿了顿之后叹道,“这是爹最大的心愿了……”

张文明又羞惭又悲痛。

蹉跎半生,始终考不中举人。如今考纲都变了,他本想钻研一下新学和算学,好去那筹建中的荆州府中学谋个教职,可惜对自己的天资越来越自卑了。现在看来,小学只教识识字、教一些浅显文章,薪俸虽少,却才是自己合适的位置。

要真正认清自己,始终是很难的一件事。

年幼的张白圭听着父亲和祖父的谈论,握了握小拳头。

在湖广东南面的南直隶徽州府歙县,也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在守孝。

他身上的麻衣已经很旧了,但一直罩在身上。

此刻,他刚刚踏着上午的阳光从旁边林中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只野鸡和一只野兔。

在他守孝的棚子旁边,还有两个年轻人在那里闲聊,一听到动静望了过去,然后就一脸钦佩地站了起来。

“直哥,这么早就进了山啊?”

被称作直哥的年轻人扬了扬另一只手上的弓打了个招呼,随后咧嘴笑道:“伱们两个小兔崽子倒来得早。你们家里又不是没田,还来蹭老子的吃喝。”

“直哥,你这可就是冤枉我们了。看,昨天跟老六在县城里带了好酒回来,这才来找你啊。”

“哦?哪来的钱买酒?你们两个莫非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哎呀,又冤枉我们!”其中一个麻利地烧火,让另一个去洗剥那野鸡野兔,嘴里说道,“是许家在县里招工,我们已经准备跟许家一起去浙江,出海挣钱了。买酒的钱,是先发下来让我们安顿好家里事的。”

那直哥眼神一凝:“出海?”

“直哥,过了这个月,你守孝也期满了。”那年轻人期待地看着他,“要不,咱们一起去?咱这附近乡里,一共有六个人一起走,大家伙一贯都是以你为首。听说许家在浙江那边的生意已经很大了,有你在,我们六个不会受欺负。你还识字,懂算账,一定会得重用的,兄弟们也能跟着沾光啊。”

那直哥沉默了一会,开口问道:“许家给多少月银?”

“二钱月银,管饭管住。”那年轻人看着似乎有戏,立马来了精神,“若是肯跟着上船出海,月银就有五钱。运气好挣得多,还有赏赐。直哥你这么大本事,起码月银有一两,就算花用一些,一年也能攒下好几两银子!”

一年能挣下一亩田,两三年能挣下一个宅子,确实挺诱人。

那直哥看了看不远处自己母亲的坟茔,想了想就一拳擂在那年轻人肩头:“出海,那是卖命的钱!哪六个?别钱没挣着,小命喂了海里王八。”

“还能是哪六个?自然是从我到老七了。直哥,你是老大,不能不管我们吧?”

看着他咧嘴的笑容,那直哥脸上带着微笑:“让我猜猜,你们几个已经把老子卖了对不对?这酒钱,莫不是也有老子一份?”

“老大英明!”年轻人手里多出了一个木牌递了过去,“实话实说,酒钱都是老大出的,我们也还没有卖身。许家的许栋老爷早就知道老大的名声,他让我来问问你。只要拿了这木牌,月银一两起。见了面,再定好差使、月钱。”

那直哥拿起木牌端详了一下,正面是三个字:徽海许。背面是两个字:王锃。

这是他的名字,熟悉的人喊他直哥,只不过因为他性情刚直、义薄云天。

王锃冷笑了一下:“听说这徽州海贸公司,是好几家合伙的,背后还有宝船监的股。许家有几条船?”

“我打听过了,许家船团一共有四条大海船、三条小海船。咱们徽州大船团,一共有十五条大海船、二十七条小海船。如今在浙江宁波各家海商中,皇明记海贸行那些企业不论,民间海商公司,我们徽州排第二了!”

“这是想做第一、招兵买马了。”王锃看了看那年轻人,过了一会咧嘴一笑,“也罢,反正老子已经孑然一身,就到海上闯一闯,总不能眼看你们六个去枉送性命。”

“直哥仗义!”那年轻人喜不自胜,“老六,洗剥好了没?”

远处小塘边隐隐传回声音:“在剥了在剥了!”

“直哥,我去喊他们都来,再带点下酒菜。”

过不过时,这本应禁荤腥守孝的窝棚前便都是欢声笑语。那王锃显然是个洒脱汉子,并不如何在乎这些礼教条规。

于他而言,父母生他养他,在这里守一下孝是人伦应有之义。

但是捕猎山珍,饱了肚子也畅了心怀,同样是父母的期望,哪能整日哀戚、瘦成皮包骨?

徽州东北面的南京,杨一清离世、明旨入庙的消息已经传来,但许多人关心的还有一件事。

“严惟中当真是这样说的?”

在一户人家的正堂里,从门口到这正堂,挂着不知多少匾额、书画。若是细细看去,无不出自书画名家、一时重臣手笔。

正堂当中主客,也个个都穿得体面,须发一丝不苟。

问话的是其中一人,主人家凝重地说道:“一字不差!若非事关重大,国策殿中事,那几位大人自然不敢漏泄。杨公骤然离世,这一场辩议才没进行下去。但严惟中何许人也?他是陛下一手拔擢的人!”

“依我看,话没说绝。”另一人沉吟道,“陛下毕竟没有亲至。”

“话还没说绝?江南什么时候不是大明的江南了?”说话的人语带恐惧,“严惟中此人最擅揣摩上意!去年苏州府事不了了之,但如今都三月多了,诸省粮赋早已起运,督粮御史还没走!张孚敬以治理黄淮为由请设淮扬布政使司,那巡水御史又先派了下来,再清整黄淮一带水利。这次只有南直隶有巡水御史,还挂着右佥都御史的衔!”

巡水御史是干什么的?上一次,是清查各地宗室、权贵、官绅富户为了自家田地而改水、抢水,把一些地方灌溉水利工程都梳理了一遍。

而这一次,那可是苏州府的河堤、海堤出了问题,这才又派了下来。

说是为治理黄淮水患做准备,但更有可能是跑到长江以南!要不然,何须挂着右佥都御史的衔?那可是正四品了!

上次的巡水御史,只是正六品。

正四品再加上钦命,万一这家伙效仿当年去广东的张孚敬呢?

“那几位大人究竟是怎么说?”

“怎么说?如今杨公离世,这总参位置总要人坐!现在这时节,那几位大人只怕心不在此。”

“那这事岂不是能拖下去?南京的诸位大人呢?怎么说?”

“拖?张孚敬想办的事,容易拖吗?南京的诸位,恐怕也想着有没有机会补一个参策的位置。眼下诸参策中,像严惟中这样的才更多。为了这个机会,焉知有没有人愿意卖一卖南直隶?只要位列参策了,将来没了南京六部,又与他何干?”

这话说得诛心,此刻他们也都忧愁了起来,不方便臧否南京六部有机会的人——那些人,毕竟也是正二品大员。

当此时,主人家的管家急匆匆传来了一封信。那主人看完之后目瞪口呆,其他客人连忙问了起来。

“……京里传来消息,杨公谥忠献,皇长子携灵璧伯、御书房伴读学士杨博送至云南安葬。”

厅堂中诸人闻言鸦雀无声。

实岁不满九的皇长子,千里迢迢代陛下送葬忠臣,去的还是云南这等凶险之地,这是何等恩荣?

就连他们这些有功名却没去做官的人,也不免为之动容。

许久之后,那主人才涩声道:“只怕家兄听闻之后,也会来信再训诫于我,莫要再心存侥幸,为了一些赋税小钱终日奔走……”

其他人都眼神恍惚,并没有接话。

是赋税小钱吗?代代大族,身份体面,迎来送往,子弟养育,仆役负担,那都离不了田里收的粮、店里赚的银子。

已经比以前差多了,还要让到什么程度?

可是杨一清离世获得的待遇,实在太恐怖了。天下文武百官从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刻起,都将眼巴巴地看着皇帝。

哪怕终嘉靖一朝也只有寥寥数人可以得到这种恩荣,那也是莫大的激励和刺激。

一句话:忠于陛下,生前权位、身后恩名,那都不是事。

梁储这等因罪夺官为民的人,都有文忠之谥!

国策会议上那几位还想依靠为江南出出力、更进一步的大人,会怎么想?要是一不小心表错了态,还能指望这些吗?

偏偏皇帝现在并没有表明态度。

只有张孚敬提出这个建议,只有严嵩说江南不是南直隶的江南。

他们还并不知道,此时此刻紫禁城里,那次中断的国策会议继续召开了。

这一次,朱厚熜参加了。

因为不再议淮扬布政使司的事,所以他其实还是没表态。

他来,是传达一个大家都关心的问题将怎么安排。

“夏言任军务会议总参谋,唐顺之任三边总督。有伯安在宣大,宣府、大同仍如旧例,各选任巡抚一员。”

这国策会议上其余的参策无不心头震动。

唐顺之何德何能升得这么快?

朱厚熜又道:“此安宁伯遗表荐举。与北虏终有一战,军务事不拘一格拔擢人才。政务之事,安稳为上。朕来强兵,总辅、诸国务和卿等要务求富国安民。制告天下,嘉靖十年大国策会议开始,除军务及其他因政令通畅原因参预国策的那些,其余民政荐选廷推者,无有府州、省主政资历,不入国策会议和国务殿。”

众人心头一震,这个新规矩是不会影响他们了,但是从此将有一道明确的门槛。

关键问题是,这道门槛将明确卡死南京六部那些品级已经够了的人的希望。南直隶,不是一省,没有总督或者什么布政使。

皇帝好像没有表明态度,但是又好像说了什么。

问题丢给了他们,朱厚熜随后就离开了。

国策殿中安静无比,成为总参的希望刚刚破灭,但是领吏部事的王宪敏锐地注意到了这条规定将会带来的影响。

大明在政务方面,如今就只有两京一十三省。

一省主政,要是把左布政使也算作主政,更是只有一共二十六个位置。

清流就能一直往上爬的时代一去不复返,而边镇以外的诸省主政,想要再能位列参策,考功考较的是什么?是一省赋税、文教、民生。

关键问题是,只有二十六个位置,太少了一点!

从这一刻起,最年轻一代有志气的新官必须要力求以知县或者县令为起点。中坚一代,哪怕现在已经是正四品了,也一定要再去做个知府甚至降格做个知州。而三品二品,哪能不去主政一方数年?

嘉靖十年以后的大明,才是一个真正全新的大时代。它的浪潮,从此刻就要开始奔涌了。

王宪打破了沉默,缓缓开了口:“设不设淮扬布政使司这事且不论,陛下既有旨意,且须制告天下,这两京一十三省之制该当如何变化,将来参策如何荐选廷推,我等都要商议一二了。”

有资格参预国策会议的,除军方一些席位和特例的御书房首席之外,还有那次扩充席位加进来的通政使、六科总给事、治安总长、税课总长等。他们的官品和官职性质决定了,他们也像御书房首席一样是特例,很难满足一定要有省一级主政的资历。

那么这个新规矩针对的,就只是寻常从九卿这种位置进入国策会议的通道。

还有计划中的增设两部,那么将来还有九卿这种渠道吗?牵涉的问题确实很多。

这些问题都指向一点:大明如今这两京一十三省,地方最高一级行政区的划分旧制,要全盘来考虑了。

淮扬布政使司?那只是全盘计划的一部分。

这个考量将旷日持久,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南京诸官,别想轻易通过南京六部跳到北京六部,就此位列国策会议或国务殿。

与之相对应的,是最终结果出来之前,还想为将来仕途考虑的诸多京官,要想方设法先去主政一府或一省。

因此……江南诸府州目前的主政官员,如果不换思想好好做事,那就换人。

天恩浩荡,随着杨一清死后的无上恩荣、唐顺之为官三年就官升总督的无上圣眷,大明官场之中无声的震荡已然惊心动魄。

圣旨很快就传到了怀来,还在忙碌的唐顺之接旨时不禁愕然。

他自然清楚以自己的年龄就受此重任,这一生会意味着什么。

拥有了完全不同的一生的唐顺之,此刻心头浮现出皇帝年轻的面容,只有一腔情绪涌上喉咙和眼底,哽咽着说道:“臣领旨!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知道陛下一直有高看自己,但陛下对他的高看始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巡抚宣大,他挂着右佥都御史的衔。总督三边,他挂着右副都御使的衔。

但为官三年,已是正三品。

士为知己者死。

在去陕西之前,他要先回京见陛。

唐顺之真的很想问一问皇帝,为什么能这么看重他。

消息传到了朔州,俞大猷为他高兴,然后就更用心地练兵。

唐顺之去了三边,没有盖世奇功,何以服众,何以让朝野不议论纷纷?

那样的盖世奇功,也不会少他俞大猷一份。

他可是嘉靖朝第一个堂堂正正的武状元!

消息再传回唐顺之的老家,唐老爷这几年的惊喜越来越恐怖,现在甚至反倒有点惊恐了。

二十四岁就是正三品,他这一生要走到什么样的高度?

功劳太高了会怎么样?

“……快,再去找找人,再卖些田和店!”

他不知道该怎么帮儿子,他只知道,儿子这一生都将处于风口浪尖。而唐家必须干干净净,不能让任何人挑出任何毛病。

要不然,死无葬身之地啊!

消息传到了宁波,从官员再传到百姓间,传到位于双屿的市舶司新港上,已经是五月。

“乖乖,二十四岁就做了总督。 直哥,跟你同年啊。”

“你小子埋汰老子?”

不知为何,正式成为徽州海贸公司一个账房的他,坚持改了名字,从母姓汪,叫直。

望着双屿港外的波涛,汪直赞叹道:“也不知那唐顺之是何等样人,圣眷如此!陛下也有汉武重用冠军侯的意气,当年我若不带着你们到处行侠仗义,一心苦读的话,也不知能不能考个进士见圣驾一面。”

“直哥,现在想见陛下,也不定便是这一条路。你要是在海上闯出名堂,再去皇明记海贸行做掌柜一路高升,未尝没有机会。”

汪直涌起满腔豪情:“说的也是。自打三年前徽州也清丈田土开始,便是一年一个样。这样的日子也好,到了宁波,才觉得这汪洋大海更合我的脾性!”

徽州多的是山,现在汪直面前却是一望无际的海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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