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思(2 / 2)

“那肯定是变好的呀，相比于乡下，我还是更喜欢城里的先进和方便。所以乡下更像城市了肯定是件好事。”堂弟吮着手指，认真地回答道。

然而堂妹却显得吞吞吐吐，没有立刻回答我，我便问:“你是不是不一样?说来听听不？”

“呜呣......”堂妹犹豫了下，最后回答说，“其实相对于城市，我还是更喜欢村里。

“啊?”堂弟表现得很诧异。

“在我印象里，乡下人是亲切的，他们总是那样地关心你，好像我们捆在一根绳子上，紧紧地连在一起，多着纯朴与真诚，但在大城里，大家很礼貌，但也很节制，好像都隔了层膜一样，事不关己似的，让我孤独而自卑，在外界前表现的浮夸，不自然，所以我一直想家乡。”

“但你也看到了实际上是什么样的，对吧?它并没有那么美好，只是在你的心里成为真诚美好的存在，你爱的是抽象的家乡，并不是真真实实存在的那个地方。”

“是的，”堂妹叹了口气，“这股复杂的情感，似乎是人真实写照一样啊。”

“人不复杂也不难懂，他们只是总对事物与过去有说不清的情感，人们生活不顺畅，不开心，自然会幻想一个乌托邦，一个纯洁得可以完全容纳自我的理想乡，他们把儿时的回作为骨架，而这就是家乡，所以乡愁不过是生活不如意，碰了很多壁，便开始对自己梦中让自己如鱼得水的地方的幻影，“我有些深情地说到，“我过去爱过很多人，很多人也爱过我，有些爱是长久的，有些爱是短暂的;有些爱是真挚的，有些爱是虚伪的;有些爱是精神的，有些爱是物质的;有些爱是具体的，有些爱是抽象的;有人爱人是爱自我，有人爱人是惧真正的自我，这些断断续续却又真切的感情，我都不会也无法忘记。我们在追忆过往的人的记忆里，总想给其下一个或好或坏，直截了当的定义，认为自己全然知晓，能够对其抱有纯粹的或爱或憎的态度，但在真正的重逢时都会有许许多多的错觉，抽象的定义在具体的现实前是脆弱的，或许最终我们能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人的复杂与多变，而我们往往希望世界甚至自己是透明而单纯的。愈是相思如流水般清澈的梦，愈是苦涩于犬牙交错的路道，愈是无法踏进同一条河流。我们无法知晓变化，因为变化本身就是纵横交错的蛛网。身处陌生的熟悉前，我们一边惧怕记忆的破碎，又一边发现自己与过去已分道而行，不过是局外人想通过创造虚假的回忆来拼命表现自己所谓的悲伤。只有感情是存在的，它也许会在现实前一无是处，却是面对麻木时给予温度的慰藉。”

“嗯。”两个小辈都顿了顿嘴，堂弟开口说，“生命不过是一个游戏，对吧?它的程序设计极其复杂，没有所谓的终点，就在荒诞的世界面前，人们挣扎地生存下去。”

“这么一说，“堂妹轻声说着“生命是何等的悲凉，面对复杂的事物，人们手足无无措;面对自己复杂的情感，人们又哀声叹气，最后在不断挣扎的前进中，迈向死亡。哥哥你难道不觉得荒谬吗?”

“我认为堂弟的看法挺不错的，你想，偌大的游戏地图里，你知道你会遇见什么吗？你把一切悬置起来，看着无数的人与物朝你显现着，似乎你的生活其实还是有点儿温度和趣味的，对不对?像萨特嘲笑事物荒诞与变形，又像加缪一样即使承认毫无意义也要发起西西弗般的斗争。”

堂弟便问我道;“说到底，哥哥，你对家乡是怎么看的?”

“这个吗...”我有些语塞，在自己复杂的情感前，我也是犹豫寡断的。忽然，窗户外传来爆炸的声响，我们立刻扭头望去:人们正在用最独特的画笔在天空募布上作画，紫色的焰光追逐着绿色的细点，红赤的带细长的尾部，冲上天空，又疾速地散成粉红色的樱花花瓣，向下坠，扑向触不及的地面，燃烧着，释放着最后的能量，花朵先是空中盛开，其次是流焰，无数的图案犹如过去的点滴在这个黯淡的画布上闪耀，爆炸，消逝。弟妹专注地凝望着花火，眼眸闪动着火光与希冀。生命就如烟火般，转而即逝，却在不经意的一刻爆发出超越本身的底色，总会被人望见，给亲切或陌生的注视者带来光明，温度和希冀。祝福吧，我想着。

生如烟火般绚烂，又在漫漫长夜中孤寂，时间在梦花中漂浮，光在遥远里穿行，低首泪漓以忧伤时间太短、孤梦太长，抬头却总能看见一片光海；敝若灵魂在情感上燃烧以求夜得长明，化作一滴净水不甘地的流入长河，但愿在河中还可以找到一丝背影，在梦里追溯静谧的小溪，直至黑色中划过一颗属于自己的流星。

人怕总是一种事物的奴隶吧，有人依附于情爱，有人跪拜向财富，有人困于责任的长廊，有人俯首于权力，有人无奈于英雄的名号，有人迷茫于成功的路径。但人总得有什么去依托吧，否则如何面对自己漫漫长夜中的孤寂呢?我看着弟妹们单纯的眸子，心中闪过一丝爱怜与无奈。至少，我想着，在这绚丽烟火跟前，沉浸于思考的我，在这一刻是自由的。

八尾声

说到底，尽管我对家乡的回忆甜美，但是丁镇本身的单薄与普通，实在是没有什么特色去书写了。春假我也过得实在平淡，好像前脚刚刚迈进，后脚总要走出了，我就要回到往日的喧嚣里去了。

走的时候，奶奶颤颤地走出来，叫了我的名字，我便踏步走过去，轻轻地蹲下来抱住了她。起身上车时，我忽然想起奶奶以前胖而憨实能干的样子，不自觉地流下泪来。

我回头看向老宅，红橙色的霞把土地染透了，层层地堆叠在一起，好像鸡子里似乎要出生的鸡娃在啄着壳。白狗在车子后追逐着，不停摇动着红橙色的大尾巴，它跑着，跑着，双脚逐渐悬空，开始向上空飘去，我伸去手想抓住那条灵动的尾巴，想一起和它向上飘去，白狗不停蹬着腿，越飞越高，越飞越高，最后飞到了任何人都触不及的地方，当我恍惚过来时，它已经成为了橙红色的云彩，在天空中自由地飘浮着。我们家的那只可爱而又渴望着陪伴的忠犬，居然就这么离我远去，选择成为天空中那只摸不到，触不及，只存在于印象的云犬了。它怎么会这样呢?它怎么就飞向高处了呢?它可不可以坐回来，在我面前继续摇动它那大尾巴，把身子亲昵地倚到我腿边上呢?我宛如从梦中惊醒般，才发觉车已经开出丁镇了，驶向前途未卜的远方了。

不管怎么样，我凝望着橙红色的云霞，暗暗想着，我长远地，深刻地爱着我故乡，如同一个人爱自己的伴侣一样，相思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