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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维希给米娅的评语是如芒在背,如坐针毡。他没有想到作为法学院的学生,在哲学方面的功底竟然可以差成这个样子。所以他在周一的晚上紧急的调整了授课方式。
思考,路德维希,思考,想象爱德蒙会怎么做?
爱德蒙会哈哈大笑,然后自己继续讲下去。反正对于他而言,他只关注自己是否把自己要讲的东西讲出去就好了。但是路德维希觉得这样不行,路德维希始终觉得真挚地交流达成的共识或者不能的过程才是有意义的。
所以路德维希特意选择了两桩公案,联邦最高法院都未能达成多数一致的案件。首席大法官沃伦忠实于法律给出了自己的判决并主导了多数意见的撰写,但是以霍姆斯大法官的少数意见也引发了广泛的讨论。
第一个案件开始于1007年,四名被告都是洞穴探险协会的成员,会员们都是一些业余的爱好者。1007年5月上旬,他们连同当时也是该协会员的威特莫尔,进入一个位于联邦中央高原的石灰岩洞。当他们深入洞里时巨大的岩石滑落,挡住了他们所知的唯一洞口。他们发现受困,就在洞口附近坐下来,等待营救人员救他们重见天日。
由于五名探险者没有按时回家,其家属通知了协会的秘书,而探险者在协会总部也留下了他们打算去探险的洞穴的位置,于是,一支营救队伍火速赶往出事地点。营救难度之高远远超出预计,工人、工程师、地质学家和其他专家搭建了一个大型临时营地。移开洞口堆积岩石的工作好几次中断,后续的山崩更夺走了十名营救人员的生命。在探险者被困洞穴的第三十二天,营救终于成功。
由于探险者只带了勉强够吃的食物,洞里也没有任何动物或植物能赖以维生,大家很早就担心探险者很可能在出口被打通之前就饿死了。在被困的第二十天,营救人员才获知探险者随身带了一个袖珍的无线设备,可以收发资讯。营救人员迅速安装了一个相似的设备,与不幸被困山洞的人联系上了。
探险者询问还要多久才能获救,负责营救的工程师告诉他们,即使不发生新的山崩,至少还需要十天。得知营地有医疗专家后,受困者与医生通了话,他们详细描述了洞里的情况,然后问从医学上看,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他们是否有可能再活十天。专家告诉他们,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随后,洞里的无线设备便沉寂了。
八个小时后,通讯恢复,探险者请求与医生再次通话。威特莫尔代表他本人和其他四名同伴询问,如果他们吃了其中一个成员的血肉,能否再活十天。尽管很不情愿,医生委员会主席仍给予了肯定答复。威特莫尔又问,通过抽签决定谁应该被吃掉是否可行,在场的医疗专家没有人愿意回答。
威特莫尔接着问,营救组中是否有法官或其他政府官员能给予答复,但这些人也拒绝回答问题。他又问是否有牧师或神父愿意回答他们的问题,还是没有人愿意出声。之后,洞里再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救援人员推测是探险者的设备电池用光了。当受困者获救后,大家才知道,在受困的第二十三天,威特莫尔已经被同伴杀掉吃了。
原审判决了这些人无罪,但是检察官坚持上诉,最高法院受理了这个案件,最后在5比4的微弱优势下推翻了原判,这是当时法官所作的裁判意见。
以首席大法官沃伦的多数意见认为,首先,当时的处境并没有紧急到穷尽所有手段的情况,因为死者自行提出可以再等一个星期;其次,并非一定要杀人才能继续存活,探险者们完全选择可以吃自己的肉或者等待最虚弱的人自然死亡,这一点完全可以排除掉故意杀人的情节。以沃伦法官为主导的多数意见据此判决剩余四人死刑。麦迪逊大法官在多数意见中另外撰写了一篇补充意见,他认为在任何情况下,对生命权的剥夺都是不可接受的,他赞成被告的有罪,但是反对对被告处以极刑。
以金法官为代表的少数意见至少有如下三种观点,比如金法官认为在特定情况下,以一个人的生命换其余人的生命在权衡上是可以接受的,从纯形式的收益上来看,救下更多人显然比只救下一个人更优益;其次,在这个环境下的所有人的身体情况可以近似的看成相似的,等待其中一个人自然死亡是显然不可能的;最后,如阿奎那大法官指出,在这种情况下的法律是否依旧适用就成为了问题,在这个时候显然所有人的合意就比法律更具有权威。
对这个案件的处理花尽了路德维希的脑力,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也就成为了这两个半小时内,所有学生所面临的困境。所以当路德维希顶着一脸倦容的出现在讲台上的时候,他不得不随身带着一杯咖啡,他本来不喜欢这种东西,直到今天。路德维希试图跳过那些冗长的介绍,比如这门课的意义,这门课打算做到些什么。重要的不是答案,而是问题,这是这群新生必须要明白的,问出正确的问题总是比做出所谓的正确回答更重要。
“同学们好,”路德维希随后把帽子放在讲台上,“我是路德维希·费希特,你们未来一个月的授课老师。”
路德维希扫了扫下面一片迷惑的眼神,轻咳了两声:“甘斯阁下因为一点变故不得不居家修养,所以教学任务委派了给了我,所以本学期各位的成绩将由我和甘斯老师一起决定。”
学生们慢慢的安静了下来,路德维希点了点头:“多余的话我觉得就不必要了。至少各位在选择这门课前就应当有一定的认识,法律是什么。但是只要我们去追问,法律到底是什么,我想各位就很难回答出来了,就好像我们去追问时间是什么一样,你有感受,但是你没有办法直接表达出来。”
路德维希示意助教把自己准备好的问题分发给了面面相觑的学生:“现在,好好看看这个案子,二十分钟后,我会抽取三位同学说说他们的看法,注意,你们的回答会影响到你们最后的成绩,当然,我希望听到你们真实的回答。”
路德维希指了指时钟,示意时间开始。他很享受这样一种感觉,一种引导其他人思考的感觉,他不指望得到他想要的答案,谁都知道这个问题面前没有一个标准的答案,他在享受一个过程,一个思辨和质疑的过程。
时间流动在思绪的前面,就像流过网的水一样,他拍了拍手,示意时间到此为止:“你们需要交流一下吗?”
“需要,”从讲台前传来一个声音,路德维希走到讲台的另一侧,看见了一双澄清的双眼。
“十分钟,”路德维希笑了起来,“但是这位同学,你要第一个发言。还有发言的同学最好都做一个自我介绍”
路德维希坐了下去,他开始期待起来了。
“那么请你先来吧,”路德维希给他让出了位置,自己坐到第一排,掏出了自己准备好的本子,他决定把学生们的看法都收集起来,一方面当做素材准备,一方面给自己找点乐子。
“好的,费希特先生。诸位早安,我是德里达·卡龙,来自斯普林菲尔德州,”德里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路德维希闻到了他身上窘迫的味道,像是没有成熟的茄子,“我确实认为这四位被告应当被判处有罪,但是我不同意对他们施加死刑。”
“所以你赞成麦迪逊大法官的意见?”路德维希在自己的本子上简略的记下了他的观点,“还是说仅仅赞成他的观点。”
“我反对他的做法。”德里达用手撑着桌子,绷紧了自己的双臂,“至少他不应该选择投赞成票,至少也该是弃权。麦迪逊大法官在反对以任何手段剥夺任何人的生命的同时,自己却用自己的行动剥夺了四名被告的生命,显然,他应该为此负责。”
“所以我可不可以认为,你反对任何形式的剥夺他人生命,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路德维希点了点头,“不过我还要补充一下,或许麦迪逊大法官在做出判决的时候并不知道他们会被处以极刑,而且,他内心的准则迫使他认定他们有罪,毕竟在你的语境下,剥夺他人生命是无论如何都不该被原谅的。”
“或许您说的有道理,但是我坚持我的观点。”德里达冷静的剖析着自己的观点,“我们把权利让渡与利维坦,其最低限度就在于保证我们自身生存,任何足以限制我持存的自由都由我自行保留,所以,任何以公意之名义剥夺生命的行为在自身上都不足以被认定为合法,这直接违反了制定法律的基础。”
“以任何程序?”
“以任何程序。”德里达坚定的回答。
“我不太赞成您的意见,德里达先生,”从教室的另一端传来了一个声音,这是路德维希最喜欢看到的事情,只要学生开始思考,他就没有必要开口,“露娜·金斯利,费希特先生。”
“卡龙先生,愿意听听金斯利小姐的意见吗?”
“很乐意。”德里达学着路德维希的做法找了个位置坐下。
“很抱歉打断您的发言,但是我试图指出一件事情,作为您逻辑起点的自我持存的理性而建构起的契约论何以可能呢?根据您的发言,假如现在已经有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巡警把他击毙了,似乎您也打算追究巡警的责任,哪怕他是为了救我?”露娜小姐站在台子上的样子让路德维希想起了过去还是学生的时候,自己的同学“您或者会赞成他是一位刽子手,但是对我而言他确实救下了我的生命,甚至在常识看来,他会被尊称为英雄。”
露娜清了清喉咙,“法律从来不能超过我们常识的范围,我不得不指出在程序上的漏洞,这个案件本该由大陪审团审判,但是在最高法院的审判过程中,五位法官无视了大陪审团的意见,直接推翻了原判,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种行为,但是我觉得应该绝对称不上合理。如果判决不回应陪审团的期待,我们又凭什么说这个判决是合理的。”
“所以你觉得,法律的边界必然要在常识以内?”
“换句话更好,常识决定了法律的边界,超出常识的法律是没有意义的。”
“那您怎么判断常识呢?或许对于我们而言是常识的东西或许对其他人是常识吗?我们都知道燃气灯需要点燃才能亮,那么您觉得不知道煤气灯的人会知道这种常识吗?”德里达抬起来头, c他看得见露娜头上沁出的汗。
“我们或许不知道什么是常识,但是我们能理解什么不是常识,假如不是常识,我们看一眼就知道了。显然在这个案件里面,我们不管找来多少个人,都不会认为这四个人是罪犯。”露娜小姐似乎早就思考过了这个问题。
“但是法官真的要尊重常识吗?我对此表示疑虑?”从路德维希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他侧过身去,一双大大的翅膀折在她的背后,路德维希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少见的翼族,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个亚种,“凯琳·坡。”
“那么请两位稍作休息,我们来听听坡小姐的意见。”
“谢谢各位,”坡小姐没有走上讲台,而是坐在座位上,“我显然支持他们是有罪的。我们在讨论法官到底在依据何种判案的时候,我们总是强调法官是忠实于法律。我们不会去因为法官忠实于法律去讨论法官是否尽责,但是一旦他不忠实法律我们肯定会把他批判一番。”
“我可不可以解释成,在立法的时候,民意就已经被纳入考量了?”
“当然是这样了,所以法官仅仅要做的就是忠实于法律咯。法官做出裁量的时候,唯一准绳就是法律,假如连法律本身都不能依靠,那我就不知道该依靠什么了。”
“所以你的态度是?严格的支持他们死刑?”路德维希有点惊讶
“是的,”坡小姐抬起了头,“假如有什么可以在裁判的时候作为参考的话,那么只能是法律,所谓民意不是一个法官所需要考量的,这应该留给议员们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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