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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长的汽笛划过了天际,路德维希和托马斯修士站在月台上,刚刚他们目送一辆列车驶离了月台,一道烟尘伴随着引擎的呜咽声消失在了天边。
双月的早上已经开始变冷了,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也洗干净了天空,乏力的太阳投下了清冷的光芒,一群穿着皮制衣服的人正围在了列车站前,这样安静的人群在城里还有好几处,列车震耳欲聋的声响也吓不走他们——他们听过太多太多遍了。
在这个老列车站的上方发生不了新鲜事,他们中的很多人并不满意铁路当局的做法,或许他们从来就没有满意过,但是这是他们的正当的权利,因为总是同样的一些人捞油水,总是同样的一些人受罪,连他们的诉求都没有变过,同工同酬,拒绝歧视。
在第一根枕木被放下的时候,他们中的大部分,或者大部分先辈就已经习惯于在这条联邦的生命线上讨口饭吃,首先是那群以前在道路上颠簸着的人马,他们或者辗转着从山的那一边用生命丈量过土地的长度,或者用自己的蹄子踩实过以前的泥土;然后是那些习惯在月台上就食的人,他们从河流的上游和下游群聚在一起;最后是那些被请来养护道路的技工们,他们的皮手套上沾满了油渍,现在他们因为同样一个理由站在了一起。
男人们站在一起,他们现在是为自己发声,他们的面庞是一样的坚毅。在这条铁路上,不同族裔的报酬竟然是不一样的,虽然在明面上联邦一直强调着同工同酬,实际上的情况远比想象的复杂。同样的体力劳动对不同的族裔当然是不一样的,同样重量的货物让那些讨生活的力工人马来做当然要比其他族裔轻松;清洁铁轨的工作交给那些亚人族裔当然要比交给人马族裔来的方便。
但是雇佣他们的报酬是不一样的,哪怕由工会介入也是一样,因为不同族裔之间的差异的确是客观存在的问题,而且不同族裔之间对彼此也不是完全信任,经由血缘和认同而组织起来的架构的粘性在此远超由契约和利益组成的共同体,即便同工不同酬看起来很不合理,但是如果同工同酬似乎看起来也是一种不公——至少对某些族裔而言做特定的事情总比其他族裔来的轻松。
这就是摆在现任联邦铁路公司的问题。当常务秘书接到来自事务秘书的报告,再转呈给负责修堡大市的负责人的时候,齐泽特先生正在喝咖啡——纯纯的黑色。
在他给常务董事发去的电报中,他显得很胸有成竹——在他看来,虽然他们打着同工同酬的幌子,但是实际上不同族裔必然有着不同的利益。所以针对他们的罢工只要分化就行了,这也是铁路公司的惯常套路,比如宣布因为财政困难,只能在同一岗位上补贴一种族裔的员工;或者暗地里许诺加大对某个族裔的招聘指标;或者要求以福利之名提高失业保险和医疗保险的保险缴纳额度,反正对他们公司总有办法。
“他们寻求改变,”齐泽特先生摇了摇头,“我们就给他改变。”
这一切都是站在月台上的两人不知道的,他们只知道他们的火车又晚点了。关于联邦铁路公司的传闻从不间断,从最开始风闻90%指望卧轨自杀的人最后都饿死了,再到车厢和车厢的目的地不一样,最后再到神秘失踪的司机最后出现在另一辆列车上,整个铁路系统处于吊诡的状态,然而就是这样奇怪的铁路系统承载了联邦过去乃至现在以至于将来20年发展的命脉。
路德维希和托马斯修士好不容易从拥挤的人群中穿过,按着自己的车票试图从茫茫的座位当中找到自己的那个,但是他们发现了事实——他们的座位好像在餐车上,但是餐车怎么可能能坐人呢?
所以他们随便找了个位置就坐了下去,他们始终相信,座位不在这里就在那里,生命要自己找到出路。
当他们把行李放好的时候,列车已经缓缓启动了,一股温柔但是不可置疑的力量把他们俩按在了座位上,与此同时,一直被忽略的那股味道也慢慢的升腾了上来,那是属于人体自然而然散发的味道,汗臭和煤烟的味道萦绕在鼻尖,路德维希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因为今早确实有点冷,所以他得的很严实。此刻,在拥挤和热闹的车厢里面,还有蒸汽的作用,他身边逐渐变得温暖起来,这种温暖在须臾之间变得令人难以忍受,像是站在路面上被焖熟的牛肉一样。他取下了外套靠在了椅背上,远处的河流正向他走来,在动念之间就把他坚定的甩在了后面,旁边的老修士正随着列车的律动慢慢地扭动,就像他带着列车在前进一样。
但是列车确实在向前移动,车厢里难以忍受的喧闹此刻似乎也变得可以忍受,实际上还是难以忍受,只是路德维希在这晃荡之间觉得这些比如孩子的苦恼,大人的交谈变得可以理解了,他试图听到什么,但是除了睡意对他的召唤,他听不真切什么,一把被拉进了梦里。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见一个年轻人正在和托马斯修士争论着什么。这个自称叫贝尔的年轻人和这辆列车的氛围格格不入,他认真负责,乐于助人,对着自己的车票小声着抱怨,他始终认为,只要自己坚持,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但是在这件事上,他的坚持不能说起到了作用。联邦铁路公司不喜欢讲道理,他们自称在铁路的运输管理和交易上拥有绝对权威,说的头头是道,然而列车实际上就像你家的厨房一样混乱;他们在铁路运输上的资质毋庸置疑,更不要说还有外观上的助人诚意,实际上也只剩诚意了,否则你不能解释这种混乱和无序的场面在这条奔涌的铁道上为何能持续这么久,仅以理性的诡计而言也过于离谱了。
贝尔曾经抓住每一次机会陈诉他对铁路的观点,他论点的依据就是垄断从来不利于竞争——但是他事实上忽略了一点,铁路的投入有现在也仅有联邦能负担,这位记者的对话者,包括托马斯修士也赞成这点,但是一般而言,他的对话者也会指出,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其他国度,对于萨丁王国——蒸汽机的故乡,托马斯修士对此也是见怪不怪。显然,这改变不了这位心善记者的观点,即便这样会增加当局的负担;不过遇到了那些巧舌如簧的官员,他们会安慰贝尔,这只是一个暂时的麻烦,就像文件柜一样,打开就解决了
“那他为什么不解决呢?”苦恼的记者靠在他们座位的椅背上,“他们是不是把钥匙忘了。”
托马斯先生没有言语,他默默的看了看表,年轻人识趣地自己走开了,托马斯修士知道他实际上只是要找个人说话而已,和谁都没有关系。当然,其实是他俩占了他的位置,但是在这个无序度堪比热茶的地方,座位其实是最其次的问题。
他慢慢的转过头看向路德维希,温和的眼睛在灰白的头发下映照的发亮,他似乎在问你睡醒了吗?
路德维希摇了摇头,他们没有抢到合适的票,只能挤在公共车厢里,不然本可以在私人车厢中享受着快一天的旅程,现在就格外有些逼仄了。
接下来这个阶段对他们来说最好过也最难过, 不过路德维希又一次听到了那股召唤,那是来自悠远过去的低语,贴在列车尾部的列车时刻表,挂在身边禁止吐痰的布告牌,以及列车警察的善意提醒扭曲成了一种莫名的文字,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在做梦,但是他肯定不是在做梦,面前桌板上浸润成8字的水渍给予了他最坚实的信念,那种濡湿的感觉带着茶叶的香气,他猜这些茶叶的过去扎根在那片未知的大陆上,他们长在高高的山巅,却被带到了一个闷热的嘈杂的车厢之中。
这不是无眠的梦境,这是在谵妄中希求的自由,他隐隐约约看到了身旁的人慢慢的站起,他们随着列车的节律缓缓摇摆,摇摇晃晃地压在了他的身上,缓缓地压出了他身体中的最后一口气,用牙齿轻轻的剐蹭他的皮肤;一瞬间,修堡大市,学校,自鸣钟,爱德蒙,修士,还有米娅;这些他深爱而不自知的景象,那些牵挂着的人,像雾气一样遮盖了他的思绪。他奋力一跃,用意识抓住了自己的锚,从奇异的堕落幻象中挣脱。
他啊的大叫了一声,在车厢里没有引发任何骚动,对这节列车而言,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呢?
他小口的喘着气,就像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才发现,夜色像水一样流进了车厢,天边没有晚霞,但是桌板的桌面依旧凉的发光,他俩坐在那,就像两个旧日的幻影。
“我还有时间吗?”路德维希的头发浸湿了。
“有的,会有的。”托马斯修士牢牢地抓住了路德维希的手,“这次一定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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