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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华村以前在高高的山顶上,直到三峡建成,所在的山峰才变成了半山腰。

现下,神女庙旁边就是长江,水流汹涌。那悬崖形成的回水弯里有暗流,淹过人,连尸体都没找到。要真是几个孩子掉到长江里去了,恐怕凶多吉少。

大人们打着手电下山,沿途寻找。电筒光从果树中穿向天空,皎白的月光也淡了。

孩子们的名字在峡谷间回荡,大人们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临到庙门口,只见庙里的草叶正扑簌簌往下掉,似乎有什么东西刚刚离开。如果姚志信在,一定能指出,那草叶已经比他从庙里出来的时候,又短上了一截。

草叶和门口草绳,断得同样整齐,同样诡异。

有人动了刀,但是现场没有血迹,只有两片格子布和一块黄色布料。老姚也急匆匆走下山来帮忙找人,认出那是姚志信穿的衣服。

可七个孩子只有姚志信回去了,别的孩子却下落不明。莫非,有什么人掳走了孩子?

夏淑芬咬定孩子们的失踪是姚志信捣鬼,老姚据理力争。

眼见两人要吵架,村长赶忙站出来劝,找孩子要紧,要吵也要等找到人之后再说。况且,姚志信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把大大小小六个孩子全给欺负了呢。

后山直通原始森林,山上也还没仔仔细细地找过。山这么大,说不准是孩子们迷了路。

上山确实有很多小路,是种地时候走的,但每条都通往村子,闭着眼都不可能走丢。虽然希望渺茫,大人们还是分了几队,从不同的小路上山。

夏天草木繁盛,多有蛇虫鼠蚁。大家顺手捡了根棍子打草,又气喘吁吁往上爬,走几步便停下,一边用电筒扫树林和田野,一边呼喊孩子们的名字。这样磨磨蹭蹭上了山,也没找到一个孩子的踪迹。

凌晨四点,大家陆陆续续回到了姚家的院子。

找不到人,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姚志信身上。

老姚似乎料到了大家的举动,把门锁了,拿了把扫帚杵在门口,端了几把凳子摆在院子里。

老姚说,姚志信被关在庙里也受了惊吓,还在发烧,要问姚志信,也要等着天亮。他可以跟着大家出去找人,但不准任何人打扰姚志信的休息。

贾淑芬气得跳脚,要冲上去和老姚干架,村长最终报了警。

贾淑芬说村长袒护姚家。

村长白她一眼,说,这村里有一半的房子都是老姚给上的梁,谁和谁家没点沾亲带故的关系,把事情闹僵了对谁都不好。等警察来把事情弄清楚就行了,耍横没用。

大家折腾一晚上,身心俱疲,没心思吵架。贾淑芬再蛮横,一个巴掌拍不响,只能坐下。

其实,还是因为村里年轻人太少。

爷爷奶奶与孙儿孙女隔了辈分,管严了怕儿女抱怨,管松了怕孩子出事,结果百密终有一疏。每到暑假,是孩子发生安全事故的高发期,摔断胳膊腿啦,被开水烫了呀,爬树下河,溺水等等。

蚊香呛得人流泪,蚊子一直在身边打转。

每个人眼眶下都挂着黑眼圈,却不敢离开。

警察从巫山县城来,要两个多小时。

村长让人送了吃食来,让大家果腹。

老姚没把有妖怪的事情说出来,因为他自己也不信。

倒是有人想起,神女庙以前起过火。

老一辈说那里有神灵庇佑,还显过神迹。所以,尽管抗战刚刚结束,村里穷得揭不开锅,村民们还是重建了神女庙。只是没钱,把原来三进的大庙,变成了两间瓦屋。再后来,村里还是穷,村民除了每年雨季时来拜拜,也拿不出香火供奉。最后三峡通航,神女庙是彻底没人去了。

现下出了事,大家又都觉得,那些传说中力大无穷的神仙,怕不是山里的野人和野兽吧。

这里离神农架近,说不定是什么东西从森林里跑出来了呢。

没人知道,神女庙里再次草叶横飞,本来就被削短了一截的草,只剩下了茬子。

黑影一次次地向正门,向后门,向房顶,向窗棂……向每一个可能出庙的地方横冲直撞。

他一次次被弹回供桌上,还在坚持不懈。庙里的陈年老灰,被他路过掀起的风吹到屋里各个角落,像垒起来的小山。

临到天亮,黑影总算耗尽了力气,再次化作人形。草叶变成了绒毯,铺得满地都是。

他仰望山顶,耳朵微动,将山上的一切动静都听了去。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像要把空气都要装进肺里。

片刻之后,他猛地睁眼,眉头紧锁,低低问:“为何我醒来,你却不在。”

他再次重复了一遍动作,却还是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人,满面愁容地说:“罢了,你不来寻我,我便来寻你。”

远处,一道警笛响彻了峡谷,由远及近。他听见动静,化作一道烟气消失在供桌上。

警车出现在划破天空的第一缕阳光里,村民们听见动静,都跑来看热闹。

警察听了描述,没着急下定论,而是找姚志信了解情况。

姚志信也被喧哗声吵醒了。他咕嘟嘟灌下爷爷递来的豆浆,捧着搪瓷杯说:“没别人,只有丁子星在。他就是个怂包。如果庙里有别人,他只会装乖,绝对不敢把我关了。”

贾淑芬扯起嗓门吼道:“怪不得你妈不要你,就你这种撒谎的娃儿生下来还不如淹死。”

爷爷的黑色拖鞋砸了贾淑芬的后脑勺,一只脚光脚踩在水泥地上,气道:“你也是个当妈的人,不晓得给后辈积点口德!”

村长气得跺脚,骂:“仙人板板些,啥时候了还吵架,把力气留着找娃娃去!”

姚志信胸膛起伏,对丁子星的恨意又深了一层。

贾淑芬说找不到丁子星,就和姚家没完。他倒是觉得,从现在开始,他就算和丁家结下死仇了。他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只是不知道那妖怪说话算不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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