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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天越来越暗,林大柱夫妻俩都咽不下一粒米,李秀英眼睛已经肿得像烂桃子。林大柱决定第二天去县城。不管怎么说,先在附近找找也没错。实在不行,再考虑去武汉。
他让林壮给自己准备了五个馒头一瓶咸菜,还有二十元钱。计划一天不行就两天,县城去大城市的汽车站和火车站都找找,闺女林玲那里也要去问问。
老三林冲问要不要他一起跟着,林大柱拒绝了。他让儿子们该干啥就干啥,毕竟家里不富裕,都进城开支不小。
林冲又一次起了要去揍汪玉美的心。被林大柱和大哥林笙拦住了。
此刻的汪玉美,探头探脑观察了一下午,发现林家没什么动静,心里多少有些慌。想了想,她正在给远在深圳打工的大女儿王小梅打电话:“小梅啊,我想过来玩几天。你有空吗?”
王小梅在电话那头说,你来了只能跟我住宿舍,我也没时间陪你。你自己看着办。
汪玉美见女儿语气冷淡,骂了一句死丫头就挂了电话。其实去不去王小梅那里她也没想好。路途遥远不说,因她自己平日里私生活不检点,二十岁的王小梅倍感羞辱,因此才南下打工。王小梅很厌恶她这个当妈的人。
汪玉美愁得在屋内踱步,想来想去,觉得这事只有麻老六能救她。
麻老六,本姓马,因一脸麻子,在家里行六,因此得名麻老六。此人个子不高,驼背,平日里走街串巷,干着抢剪子磨菜刀的营生,顺了人家不少东西,三十大几还没娶到老婆。自从沾上汪玉美后,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汪玉美认为麻老六能替她解围,是因为麻老六和林大柱是表兄弟,两家曾经走得很近,林大柱没少照顾麻老六。现在虽然林大柱不待见他,但能挡一阵是一阵,没准哪天那小崽子就跑回来了呢。
形式迫在眉睫。吃过晚饭,她逼着小女儿王小芳十分钟内上了床,又等了一会儿,见王小芳已经睡着,就蹑手蹑脚出了门,直奔麻老六家。
话说,今日麻老六没事干,吃完饭就窝在床头看电视。九寸的小黑白电视机里,正播放着足球赛,麻老六眯缝着眼,直直盯着绿豆大的足球,深怕球员一脚飞起,球不知到哪里去了。正看得兴起,电视突然开始闪小雪花,接着就开始满屏雪花。麻老六只得下床,用手哐哐拍着电视,人影闪了闪,又没了。
麻老六正问候这电视的八辈祖宗时,隐隐听见有人在轻敲窗户。麻老六穷鬼不怕鬼,开窗,见汪玉美站在窗外,隔着夜色,就能看见她含情脉脉湿漉漉的眼。麻老六开门时,慌得跑掉了一只鞋。汪玉美进门就用肩头蹭一下麻老六的胸,捂嘴嗤嗤地笑。
麻老六一把搂住汪玉美,喊着我的乖,你怎么来了?太阳打西头出来了,嘿嘿。平日里老子找你都不开门,今儿想我了?说着嘴就凑过来。
一股蒜味直冲汪玉美鼻腔,她屏住呼吸,皱着眉用手去推麻老六,推了一半,改成抚摸麻老六的脸,嘴里嘟哝着,哎呀,死鬼。这么猴急也不问问人家吃饭了没有。
麻老六说我给你煮面条。汪玉美立马变成一副苦脸,说吃不下。麻老六问为啥。汪玉美说还不是被你哥家欺负了,欺我孤儿寡母,我汪玉美从来就没受过这种气。她把林浪浪出走的事说了一遍,当然把自己形容得很冤枉。说着说着就眼泪汪汪的,看着麻老六说,我汪玉美就是缺男人啊,但凡身边有一个男人也不至于被他们欺负成这样。
麻老六搂着汪玉美说,哎呀宝啊,我这样的男人绝对够味儿。明天就去找林大憨,我的心肝不能受他欺负。
汪玉美嗯一声,说听我通知,不要莽,哎呀不要莽嘛。
林浪浪终于敲开了一户人家。门内站着一个和林大柱年龄相仿的男人,问林浪浪搞么事。林浪浪对这口音很陌生,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啥。男人又不耐烦地问了一遍搞么事嘛,啷个不说话呢?不说话老子把你当鬼打。
林浪浪这才用蹩脚的普通话叫了声叔,说我想找口饭吃。
男人上下打量一番,问他是哪里来的嘛。林浪浪说自己是上通县的。
“为啥子叻个时间跑起叻个地方来?”
“我爹妈不在……嗯,不在了,没饭吃。”
林浪浪一只手叠放在另一只手背上,说完这句话后,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
男人把转身往屋内走,林浪浪知道这是允许他进屋,跟在男人后面进了屋。屋内很昏暗,也很寒酸。几把缺胳膊断腿的椅子凳子,一张黑黢黢的小桌子。屋内一人高的地方,拉了跟绳子,上面横七竖八挂了几件衣服裤子,除此以外,林浪浪没看见其它东西了。
男人让林浪浪等会儿, 转身去了外面的一间屋里。林浪浪站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在小板凳上坐下来,这才感觉两条腿有些打颤。
男人端来一碗面条,竟然还有一个荷包蛋。林浪浪接过碗,狼吞虎咽吃了这辈子最好吃的一碗面条。
吃完面条,男人问林浪浪,是不是叻个地方有亲戚。林浪浪摇头,说亲戚在武汉。男人问那怎么来叻个地方了。林浪浪说,要去武汉呀。男人说去武汉你跑到这里搞么事。林浪浪说,坐火车下错站了。男人说从你们那里去武汉,不用到起这里嘛,娃儿坐错车咯。
林浪浪一惊。男人说贩桔子的时候去过林浪浪家乡,从上通县坐火车去武汉跟来宜山县,有一小段方向是一样的,后面的路线就像树一样分叉了。武汉往东南,宜山县往西南。跑远咯。
林浪浪又是一惊,问男人,叔,从这里到武汉远不远?
男人说跟你老家到武汉差不多嘛。
林浪浪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心里却在骂着王贵生,你个绿毛龟孙,活该你媳妇跟人睡,害老子跑错地方。
晚上,林浪浪躺在男人的脚头,本来奔波了一天,累到能倒头就睡,可林浪浪怎么也睡不着,他有点想爹妈和那个遥远的家,想了一会儿,眼睛湿了。黑暗中,林浪浪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劝自己一不做二不休,利索点找到亲爹,赚点钱,再回来孝敬爹妈。他干脆开始盘算后面的行动,犹豫着要不要动口袋里的钱买张火车票。一直到听见隐隐的鸡叫声,林浪浪在迷迷糊糊中,决定买张票去武汉后,这才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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