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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小元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女孩约了出来，周五的夜晚他在一栋公寓楼的楼顶等待女孩的到来，心里很激动，一遍又一遍地想象与女孩对话的场景。
这是一栋新落成的六层楼房，未清扫的楼道满是灰尘，防盗门上的蓝色保护膜还没有撕掉，整栋楼里只有几户人家，终日听不见人语的响声。通往六层的楼顶只有一道没有上锁的铁门。铁门后满是房屋装修后的垃圾，没有用完的石灰和沙子、破碎的瓷砖和玻璃、墙角沤烂的纸板和剥落红锈的钢管……
阮小元趴在楼顶防护墙上眺望远方的灯火，路灯点亮，风吹在脸上凉凉的。约他出来的是李聪怡，班里最可爱的女孩——在他的眼里是最可爱的。每次上课时他都会偷看李聪怡，他觉得她的脸就像瓷碗娃娃一样，光滑而洁净，阳光下总是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他的心被李聪怡拨弄得十分缭乱，有时幻想和她在一起的各种场景，想着想着就笑了，开心地一整夜都睡不着。他渴望她，渴望她成为只属于他的女孩。可是他不敢说出他的喜欢，不敢告诉任何人，只是躲在大学的自习室里一页页的更新自己的日记本。
每次照镜子时，他的心里都有涌出一股让他浑身无力的沮丧。有时他想，如果自己长得再帅一点，家里再富有一点，他一定会满怀自信地走到李聪怡的面前，啪嗒一声将两张电影票甩在她的面前，然后露出阳光般的笑容，很自然地说道：“怎么样？赏个脸呗，瞅你好久了。”
他很痛苦，因为他甚至都没有机会和李聪怡说说话，他也没有主动去搭话的勇气。他在图书馆里翻看了许多书，想要窥看有关爱情的奥秘。有书说，喜欢就要大声说出来，没有人会讨厌你对她的喜欢；有书说，不要以为你长得像猪就不敢去告白，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猪呢？有书说，恋爱就是要多多尝试，这一段失败了还可以重新来，真爱是找到的，等待不会有结果……
总之他很受鼓舞，他甚至觉得李聪怡也在偷偷地喜欢他。于是他硬着头皮主动去接触李聪怡，上选修课时咬咬牙就坐在了李聪怡的旁边，再咬咬牙开始和李聪怡搭话，主动问候了一声，李聪怡微笑着回了一声，他心里一乐，感觉有戏，自己还是有点魅力的。他按捺不住兴奋，一句接着一句说，一句接着一句问。可是很快他就不再说了，李聪怡对他的反应越来越冷漠，最后斜着眼睛瞟了他一下，露出了讥笑，说你是不是来上课了，如果不想来可以回去呀，反正这个老师又不点名。他满面通红，支支吾吾地说这样啊。
他觉得自己真是蠢毙了，躲在洗手间里用手指头使劲戳着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说，你长得像个大蒜，人家凭什么喜欢你？你穷得连双像样的跑鞋都买不起，凭什么装成大猪蹄子去泡妞？他偷偷地哭了一会儿，然后洗了一把脸，在楼下的小卖部买了一瓶啤酒，只喝了半瓶就晕了，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他又在图书馆里翻看了一些书，一些很励志的书。有书说，喜欢没用，都是暂时的，金钱和前途才能长久；有书说，恋爱是奢侈品，不是穷小子的游戏；有书说，世界上只有一件事稳赚不赔，那就是学习，世界上只有一件事稳赔不赚，那就是恋爱。他觉得都有道理，恋爱不属于他，学习才是。
就在他觉得生活是一场修行，他的一生将是一场苦行的时候，幸福又突如其来。李聪怡在微信上给他发了一条信息，他以为他看错了，反复看了几遍才终于确定那信息确实来自李聪怡。信息中说了地点和时间，让他出来聊一聊。他激动地在客厅里跳了跳，大声说Ye、Ye！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和干净的鞋，又咬咬牙在理发馆里花了50元收拾了头发，早早地来到这个地方等待李聪怡满含笑意的出现。
他看了看手机，21：25，再过五分钟就是他们约定的时间。他越来越激动，没有心情再去看远方的风景，在楼顶上走来走去，将一只捏扁了易拉罐踢得乒乒乓乓响。
忽然他瞥见了一抹黑影出现在了门前，他都不知道黑影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无声无响。
“李聪怡！我在这边啊！”他开心地叫道，然后跑向门口，黑影一动不动似乎在等着他。他感到有些奇怪，不明白李聪怡为什么不走过来，天很黑星光很淡，他看不清李聪怡的神情。再近一些的时候，他心里猛然一惊，那不是李聪怡，因为李聪怡不可能有那么高的个子，黑影显然不低于一米八。他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谁啊？”
黑影没有回答，像是树立在那里没有生机的木桩。
他的心里出现了一丝不安，他感到很不舒服，诡异的氛围笼罩在四周。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要打开手电筒照一照，手心有些发凉。
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而且有些匪夷所思的场景，阮小元一时间惊呆了，大脑中一片空白，直到黑影向他走来他才意识到危险的迫近，冷汗淋漓而下。
黑影突然冲向他，他转身便跑，可是六楼的楼顶只有一个门，跑向哪里？
前方就是楼顶的边缘，再跑下去就只能跳楼。黑影已经追了上来，他感到森冷的刀光就贴在颈后。他感到心脏就要跳到了嗓子眼，心里只想着跑跑跑！
没有路了，他扑通一声抱着头滚在了墙角。黑影一脚踩在了他的脖子上，对着他的脑袋挥下了弯刀。
他觉得脖子就要断了，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视线变得狭窄而模糊。他听到铿锵一声，然后踩在他脖子上的脚突然抽离，刀光和黑影同时远离。他挣扎着坐了起来，望着眼前的场景目瞪口呆。
那是一位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娇小女孩，六只黑色的翅膀将她衬托得愈发小巧。女孩挡在了他的面前，手中提着一柄象征着死神的黑色长镰。
黑影又冲了过来，女孩拔地飞起，六只翅膀宛如无数水晶片组成，发出来噼噼啪啪的响声。
刀光一闪，黑影的头颅被斩了下来，身体由于惯性扑通一声扑倒在阮小元的面前，头颅在不远处咕噜噜地滚了几圈才定住。
阮小元吓得几乎窒息，心脏在胸膛里咚咚地擂击着，他感到下身一热，小便不受控制地浸湿了裤裆。黑影的身体和头颅像是蒸汽一般，冒着黑烟徐徐消散。
他抹了一把满脸的汗水，思考着，觉得可能都是假的，是自己一时间的疯狂幻觉。可是女孩就定定地站在他的面前，消失了翅膀和长镰，一身破烂的衣衫，宛如穷困年代一路沿街乞讨的孤儿。他听到了呼吸，感觉到了温度，面前的这个人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你是谁啊？我……我这是怎么了？”他真想抱头痛哭一场，找个地方钻进去再也不出来，面前发生的这些超出了他的想象和理解，恐惧在心底肆意滋生。
女孩一把抓住他的衬衫，大声说：“我要你活着！”
阮小元被女孩吼得更加呆了，那是一张满布稚气和倔强的小脸，黑色的污迹像炭灰一样将那张脸涂得脏兮兮的。
阮小元使劲儿拽开女孩的手臂，拔腿便跑，冲出铁门，冲下楼层，匆忙的脚步震得楼层咚咚作响，一路下来将楼道内所有的声控灯全部给震亮了。然后他惊魂未定，冲出楼梯口后继续奔跑，跑得气喘吁吁，跑得不管不顾，他要回家，他立刻回家！
女孩从天空飞落在他的面前，一把按住了他胸膛，大声吼道：“你要去哪里？你不可以乱跑！”
“你管我啊！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疯了、疯了、简直要疯了！”他想立刻甩开女孩，可是力气大得超乎想象，他猛地冲撞，女孩却纹丝不动，他后退，女孩同样后退，他左右移动，女孩同样左右移动，死死地堵在了他的面前。
“闪开啊，混蛋！”
“我要保护你！我不能让你死！”
“死你大爷啊！谁要你保护啊，你就是个怪物！”阮小元气得七窍生烟，着急地乱抓乱挠，脖子上抓出了好几道血印子。忽然间女孩的神情变了，紧按他胸膛的手松开了。阮小元一时间分不清那神情是悲伤还是冷漠，趁着这个空隙慌张地从女孩身边跑过。
可是他还没有跑多远就被人一脚给踹趴下了，紧接着他就感觉到重物砸在了自己的背上，那是女孩骑了上去。
“怪物就怪物了！反正已经变成这样了！”女孩骑在他的背上，两只手用力地按在他的肩膀上，“我就是要保护你，你不可以乱跑！”
阮小元挣扎、挣扎、再挣扎，就是爬不起来，女孩的力气太大了。他无力地趴在了地上，哭了，眼泪和鼻涕一块儿流下。
“怎么了……”他哽咽着，“这都……怎么了……”
他就这么哭着，女孩一点也不心软，倔强地按着。
小区里的保安被刚才两个人的叫喊声给引了过来，旁边公寓楼里的大妈、大爷也陆续出来了，路人也跑来围观……
保安叔叔搓了搓手和颜悦色地劝道：“小妹妹呀，你不能这么欺负哥哥呀，他都哭成这样了……”
女孩刷地抬头，对着保安怒目而视。
“哎哎哎，你这孩子，怎么还急眼了？”保安用手指头不断点着女孩说，“你要是我家闺女我一巴掌就上去了我跟你说！”
旁边的老奶奶看不下去了，插嘴说：“小娃啊，别闹气了，把哥哥放开吧……”
路人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别怄气了……”
阮小元也渐渐冷静了下来，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涕，毕竟这女孩救了他，而且还扬言要保护他，那么估计还有其他的神经病要挥刀来砍他，把这女孩留在身边是正确的选择，而且即使不想留也甩不掉了。报警？开什么玩笑，这种事情连自己都不相信，还指望警察来信。算了，算了，毕竟看了那么多电影，报警的下场动动脚趾头就能想到，这种情况还得自己解决。
“我说，大侠，”他努力朝后伸伸右手，摸索着拍了拍女孩的膝盖，“我认栽，我不跑了，我可以让你保护，把我放开好吧，算我求你了。”
“说话算数？”
“算数！算数！我可不敢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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