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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胃后,钱平茂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在病床上沉沉地睡着。郝希梦和吴冕一直守在他的身旁,神情担忧而紧张。大约又过了4、5个小时,天完全黑了下来,这时钱平茂才恢复了意识。
吴冕看到后,急忙挨到钱平茂的面前。他喜出望外,但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半天,才开口问了一句:“钱平茂,你饿不饿?想吃什么?”
但钱平茂听后却没有任何反应。郝希梦见状,有些无奈,只好扯了扯吴冕的T恤衣摆,小声说道:“他还没有那么清醒,即使清醒了,应该也吃不下……”
按照钱平茂嘱托的那样,吴冕和郝希梦叫了救护车之后,没有通知任何人,就连向苏主任报告要去陪诊时,也只说钱平茂是误食了过量的安眠药。
不过苏宥娜毕竟在社区工作了十几年,见过不少类似的情况,自然也明白了几分。她当即叮嘱这两个年轻的社工要细心留意居民的情况,出现危机情况要跟她报备一下,等居民脱离了危险也要打电话通知她一声。她会24小时开机,等着他们的消息。
郝希梦这才想起主任的叮咛,出病房,打电话报了平安。她回来后,看着床上一脸漠然的钱平茂,心里还是感到有些担忧。
之前,在钱平茂接受治疗时,郝希梦曾去医保科查了钱平茂医保卡的使用记录,发现他每周都到医院去开两盒安眠药,共持续了一个月左右,药量大概就是他今天一口气吃下的那么多。
郝希梦将这个情况告诉给吴冕。吴冕听了,明白这是一场有预谋性的自杀,也感到十分揪心。他回想起钱平茂之前发现着火时并没有紧急逃离,而是任由火苗扑进了家里,当时应该就是打算自杀的,只不过后来又被他们强行拉出了楼,才暂时放弃了这个念头。
钱平茂在医院中治好了伤,却没能平复心中的忧伤。他不愿被人救赎,或许心里还充满了获救的怨恨,脑中无时无刻不在构想着下一次的自杀计划。他依旧感觉万念俱灰,于是在出院后,又悄无声息地实施了第二次自杀。
吴冕想象着这个悲情的画面,立即到走廊,给103的房屋登记人钱平忠打电话,询问钱平茂的情况。他没有说出钱平茂入院治疗的事,只谎称自己在做社区人口调查。
钱平忠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就直说了自己才是业主,只是暂时将房子借给了堂兄钱平茂居住。接着吴冕又问起了钱平茂从前在家里的情况,钱平忠似乎不愿多说,最后只丢下一句,“你还是自己去问我堂哥吧。”就挂断了电话。
吴冕没办法,只好先返回病房。他见钱平茂已经可以起身下床了,连忙跟郝希梦一起将他搀到了化验室,去做毒素检测。之后,他们就耐心地等结果出来,在确认钱平茂体内的安眠药毒素已经基本排清后,才算松了口气。
之后,吴冕让郝希梦先回家,自己则留下,陪着钱平茂住在医院的病房里。睡觉前,他搜肠刮肚,找话题和钱平茂聊天,但对方的态度却很冷漠,不愿多说话,看过来的眼神中还充满了戒备。
“好吧,我不打扰你了,早点睡吧。不过要是你想找人谈谈的话,不论什么时候,我都愿意倾听。”吴冕见此,最后又说了一句话后,就躺在了陪护床上。
躺下后,吴冕虽然闭着眼,但始终不敢熟睡,生怕钱平茂又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来。晚上只要一听到屋里有动静,不管是不是从钱平茂的床上传来的声音,吴冕立刻就支楞起耳朵,注意病房里的动向。
这一晚,吴冕几乎没怎么睡,早上顶着浓重的黑眼圈,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去办理了出院手续。钱平茂却觉得精神好了一些。他起床后,注意到吴冕的脸上充满疲倦,但仍为他忙前顾后,心里忽然有些触动,在回去的路上,不觉主动开口,讲起了自己的事情。
钱平茂今年刚40岁出头,年轻的时候曾因触犯法律,先后服刑过两次,最终于三年前出了狱。他回归社会后,在别人的介绍下结婚生女,但因经济状况不好,并没有属于自己的住房,平时就和妻女住在父母家,全家五口挤在一起。
不仅如此,由于背负着这两段服刑经历,钱平茂在寻找工作的时候也饱受歧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他的妻子因为需要照顾幼儿,也无法出门工作,全家就只靠钱平茂父亲的工资生活,毫无保障可言,家庭关系也十分紧张。他感觉每天的生活都像是在沙上建塔,一场微雨都会带来一次重创。
果不其然,今年清明过后,钱平茂的父亲中风,瘫痪在床,全家人失去基本的生活来源。不仅如此,他的父亲还需要聘请护工,日夜照顾。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这种居住环境就很难适应眼下的生活状态,钱平茂的妻子忍受不了,感觉待在这个家庭里生活没有希望,就带着女儿回到了娘家。
钱平茂又在家里坚持了一个多月,每天出门寻找工作,但总是失败而归。他想到自己,人到中年,妻女不在身边, www.uukanshu.com无法相聚,父母虽在身边,但又无以尽孝,痛苦之情溢于言表,时常郁郁寡欢,以泪洗面。也许就是在那段时间,他的心里逐渐产生出了轻生的念头。
见他们家的居住条件确实困难,钱平忠就将舒春园的闲置房屋借给了钱平茂居住,还托人给他介绍了一份在修车厂打杂的工作。
这或许就是一个新的开始,钱平茂搬进舒春园后,打算重新找回失去的人生。但没想到修车厂的人听说他坐过牢后,态度都变得轻蔑,甚至是猜忌。厂子里一有丢失东西的迹象,大家最先怀疑的人就是他,甚至对他进行公开质疑和侮辱,然而当东西找到后,却没有人对他表示任何歉意。
在这种状况下,钱平茂感到万念俱灰。他主动离了职,回去后坚持到医院开安眠药,计划自杀。发生火灾的那天晚上,他刚准备吃药,就听到外面乱哄哄的,有人群在楼梯间奔跑,叫嚷着着火了。
他听到后,干脆往床上一躺,等着大火烧过来,也算一了百了,连火化钱都省了。可没想到,吴冕却突然冲了进来,将他强行带到了楼下安全的地方,又将他送上了因火灾而赶到现场的救护车。
不过在伤愈出院后,钱平茂还是吞下了那些安眠药。然而在他意识有些涣散的时候,他竟又隐隐约约看到了吴冕。他知道吴冕一定是来救他的,于是在最后的清醒中,告诉这社工不要声张他自杀这件事。
后来,从医院里醒来,钱平茂第一眼看见的又是吴冕。那时他就想,这个几次三番来救他的社工,说不定真的可以改变他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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