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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被截和的婚事
那天黄昏时分,我正瘫在竹椅上喘息,女儿端来的煎水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一个中年妇女匆匆忙忙地窜了进来,一见我就喊:瞎(音hà)啦!瞎(音hà)啦!媳子被抢去啦!喊完就直扑娑自己上下窜动的胸脯。
谁家媳子被谁抢走了?我边问,便赶忙起身把桌子上女儿给自己倒的那碗水递给她。她接过碗就往嘴里灌。慢些,别呛着!还没等我喊完,她就把碗往桌子上一放说:你给我石头说的媳妇,叫那湘子店人给抢去啦,姑姑!
光天化日的,谁这么胆大敢抢你儿媳妇?我看她如此惶急地说着没头没脑的话不禁笑着问道。
姑姑呀,你给我娃子石头儿说的媳妇刘秀梅,刚才刘家托人捎话要退亲,我一再套问,那人才说湘子店高家也看上了刘家女子,这些天他们一直派人上门提亲,他们就……
你没说他们这女子都有家儿了?
说啦!
那这回谁又敢再去上门提亲?
还不是那哈怂柳李嫂。她还说“‘一家养女百家求’。只要她没有结婚,都有资格追求!”。尽管石头他娘声音很低,可我心头还是猛然一震:那可恶的柳李嫂,终于使出了杀手锏!我这才终于明白了这妖婆和我斗法的目的和套路。在我第一次上刘家提亲之后,她就一气领来七八上十家的男娃子提着礼当上了刘家。她明知道这些后生和石头相比根本就不占上风,却还要带他们上门,纯粹是来搅和。不过,这一搅还是有效:一向门可罗雀的刘家爹妈哪见过这种阵势,眼见自己的门槛快要被这伙人踢破,就不由得搬扯起来。他们心里的天平一会儿倒向东,一会儿倒向西。害得我连跑了七八趟,后面路过,不放心又去了刘家两次,好说歹说,两家终于定了亲。她第一回合的人海战术、干扰战,宣告失败。那妖婆子自然不会甘心失败,就终于使出杀手锏——把湘子店的高家婆娘、娃子和聘礼直接带到刘家。山码谷碓的聘礼面前,高大英俊的准女婿面前,家境富裕的高家面前,刘家两口子还是经不住要婆子蛊惑更经不住财富的诱惑,最终变了心。
一连数月的拉锯战,她手中的十几个后生像扑克牌似的一个接一个闪亮登场,却都悉数落败,这湘子店高家又有何德何能,拔得头筹?湘子店高家本来家境一般。可这几年,男主人一直在外面做生意,人们突然间发现高家新房子盖了一大院,土地新增好几十亩,已成为远近有名的爆发户。人们眼见着高家的家产一天天在膨胀,这男主人在外卧花眠柳的消息也一天天在增多。这高家儿子我见过两面,确实是高大气派十分出众。可也时常听说他年纪轻轻就和媳妇女子娃眉来眼去打情骂俏,和他爹一模一样是满肚子的花花肠子浑身的风流细胞。凭直觉这光眉子花眼的娃子就不靠谱,自己如果有女待字,也绝不会去选他。听说杨柳嫂前面也曾多次前去鼓动,而高家却谈嫌刘家是低门小户,愣是没有同意。而这时候之所以去出手抢亲,一是仗着自家的家底、娃子的高大英俊;二是有那十几家后生和石头的竞争,哄抬了女子身价;三是凭杨柳氏一张滑舌油嘴的不停游说。说实话,不论是家境实力,还是那娃子的身材长相,这石头都丝毫不占优势。
可恶!然而——想到这儿,我宽慰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家既然这样决定,咱们也只好再去尽尽心吧!这样吧,明天一早我就要去朱家小沟接生,到时我会到叶家湾刘家再做做工作。反正事情都这样了,该是你家的人,谁也抢不去;不该是你家的人……——着急也不在这一会儿,你就放宽心吧……
第二天,我从朱家小沟回来,去了叶家湾。到了刘家,那刘家两口子就明显不像以前那般殷勤,我喊叫着都快要迈进门槛了,刘家夫妇才怏怏地出来相迎,让我顿觉自己是热脸迎了个冷屁股。进门坐下,秀梅的娘只端了碗白开水,两口子就闷坐着不出声。此情此景,我只觉得这两口子已经被猪油蒙蔽了心,不管自己怎么劝,也不会有啥效果。于是就单刀直入入,询问女子刘秀梅的意思。秀梅的爹嘴里还想绕弯子推磨子,不料她娘却睁圆双眼单刀直入:高姑姑,但凡那石头娘哪怕只能答应给我秀梅盖上三间瓦房,这婚事都还能成!
好我的啥——啥哩!你明知道石头他家现如今还没有这个实力,盖不起这三大间高屋瓦房,你们两家不是都定了亲啦,咋又提这条件?
高家姑姑,侄媳妇也不怕打开窗子说亮话:湘子店高家可是一口气就答应给我娃盖五间还带有厦子(房)的一院子房哩!那家势——
那娃也不只是要跟一院子房过活呀!老侄儿、侄媳妇,我看你和石头家的确是门当户对,两个娃你们也见了,很对光。先不说这石头他爹妈善良实诚,就是这娃真是长得多结实心眼好让人疼。你就说高家吧,你们也知道老姑我从不爱嚼人牙巴骨,他们的家境石头家确实是没法儿比,可你肯定听说他家上梁不正下梁歪,老的在外面嫖女人,那小的不也有人说他小小年纪也像他爹吗!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人之常情。哪家爹妈不盼望自己的亲女子能找个好家儿?可说句掏心窝子话,这家再好,老姑我即使有女子该出嫁,也不会去选他家呀。这家儿人让人不放心呀!
刘秀梅她爹听了我这番掏心窝子的话有所动心,可他婆娘却一直不松口,坚持要让石头家给新盖三间房,否则没有商量余地。还说,不答应就让我明天把订婚礼给全部带回去!
不管是我是怎样设身处地的分析,不管是我是如何好话说尽,这婆娘就是油盐不进、水注无隙。小家小户的男人一般都怕老婆,且是唯老婆话是听,我也只好告辞。临起身,我又说:娃的婚姻实在是大事,你两口子黑来再思量思量,明早想通了就来给我报个信!
第二天直到下午饭,也不见刘家来报信,我知道他们这是铁了心悔婚。傍晚时分,就带着石头母子俩去叶家湾拿回了彩礼。只是这个叫石头的娃子呀,还真不是铁石心肠。他对着刘秀梅,一见就中意,一见就钟情。他不相信自己相中的女子会如此绝情,肯定是被逼无奈。可亲眼看到被退回来的彩礼,还是受不了,大病了一场。
这门亲事被那柳李氏生生搅黄、截和,我虽是遗憾,但因为尽了力,心里很是平静。可那刘、高两家订婚的消息刚一传出,柳李嫂就在上游到处谝扩,杨麻婆也在下游逢人传扬。就连我所在的银花中游的一河两岸也像刚煮开的一锅滚水、滴了冷水的油锅。他们都盛传:柳李嫂手中握有不同品位的男女资源,不仅资源丰沛,而且后面还有一张张王牌轮番炸出。这样的做媒才算得上体贴周到,这样的办事才称得起热情执着。一句话,就是佩服她成功的法宝——“黏”术。有人还说:这高家姑姑只会实话实说,不仅没有人家的舌灿莲花,更没有人家取胜的手段。看来,麻雀要想攀上高枝儿当凤凰,家里要想借力翻身,还是得靠能说会道神通广大的柳李嫂!一时间,一河两岸各个村庄都争着抢着请柳李嫂说媒,似乎这儿女幸福就寄托在她三寸不烂的油嘴上。可时间还没过去多久,就又传出刘、高两家解除婚约的消息。我虽然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但面对两岸人射出的闲言碎语、飘来的异样眼神,我却不管身在何时身处何地,都始终是沉默应对,不辩一词。我坚信:人在做,天在看,凡事尽心就行。
一天傍晚,西北风呼呼地刮着,月亮淡谟地注视着大地,村里各家都提前关门闭户,燃起昏黄的麻油灯。这时,我隐隐约约地听见有人在敲大门,接着就听见婆婆掀开窗户喊孙子继祖开门的喊声。
这么晚了,谁在外面敲门?我正在这样想,就听见有个女人在门口叫道:姑姑在家吧?姑姑——这声音,我觉得甚是耳熟,只是一时实在是想不起是谁。接生这些年,我心里清楚,女人生孩子基本上就不会如约定时,三更半夜被炸雷似的砸门声吼起来去接生也是常有的事。不过这几天,周边产妇的情况已经掌控。即便如此,都这么晚了,还保不准是突发紧急来请自己接生的。我今晚难得有空儿,正在灯下做针线,猛听得这叫声,下意识地拎起包袱就往小房外奔。
姑姑在呀!儿子掌灯过来,我才看清站在眼前的女人竟然是叶家湾刘秀梅的娘,欆着两手龟缩在她身后的也是他的男人刘金来。此时,两口子就杵在眼前,满身满脸都是猥猥琐琐的样子。我正在狐疑:他们家可没有要接生的人呀,他们这是——
姑姑,说实话,现在,我们两口子,实在是没脸见你,我们只是后悔,只能腆着两张老脸请姑姑再救救我家的——秀梅娘几乎是在拖着哭腔说话。
听到这儿,我似乎已猜出了这女人后面要说的话,清楚了这两口子冒着寒冷偷偷进家的目的。我打发走一旁站着发愣的儿子女儿,把丈夫唤出来,才他们夫妇带进小房。然后等他们坐下,关门密谈。见我如此对待他们,那女人显示忍不住了,喊了一声姑姑,就泣不成声。那男人只是低着头不停地拿捏着手中的旱烟锅子。
侄媳妇,不难过!还有啥需要我帮忙的,你就慢慢说。
那婆娘长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才开始诉说女儿的遭遇。她女儿刘秀梅的婚事,也确实像是坐过山车。我听明白了。那高家在订婚以后,开始表现还真是不错,一家老小对长得端庄结实的刘秀梅很是满意。又请人选方庄地,砌房根子打墙,又是在银华街集市上买椽购梁,那架势,简直就是婚姻万事具备——只待房子。高家老两口很是信守承诺,可那光眉子花眼的儿子表现却越来越差劲。从那婆娘断断续续吞吞吐吐的叙说中,我算是补全了全部情节:他把准媳妇接回家帮忙,几天的相处,经不住他的甜言蜜语,他们就偷偷地住在了一起,且难分难舍。这高家父母,急着抱孙子,看在眼里,藏在心里,乐在心里。可女子去他家回数多了,这娃子就腻了,还像以前那样跟其他婆娘女子娃眉来眼去,有几次当着自己准媳妇的面摸人家的尻(银花人念gòu)子。回家屋里,她骂未婚夫不要脸,那娃子竟然说:女人不就是那么回事,有啥要脸不要脸的,你要是受不了,就滚!她一气之下跑回了家,关进小房不吃不喝。再问,只是哭。那婆娘终于明白了自己女儿受的侮辱,领着男人去高家父母理论,不料高家父母却只是装装样子骂了儿子几句,然后平平淡淡地:亲家也看见了,我们高家是很满意你这女子,正紧锣密鼓地盖房子,小夫妻的那些事儿,让他们自己处理好了。秀梅娘一听,肺都要气炸了,再回来追问女儿,才清楚女儿虽然还没有正式过门,可和人家已有了夫妻之实,所以那高家夫妻才如此嚣张。再后来,请柳李嫂去高家交涉,不料她娘竟然说:都订婚了,新房子正在盖,你刘家还要搬扯啥?难道要一头担着姆娃子,一头担着嫁妆进门?这话,虽然柳李嫂传得很委婉,可还是让刘家人气炸了心肺。秀梅娘见自己女儿吃了哑巴亏,就退一步让柳李嫂传话去教训教训女婿,让他打个保证:今后不在沾染其他女子。可这回那高家婆娘的回话更让秀梅娘气得跳脚:好男占百妻。我们高家的娃子就是这样有情有义有本事,过去是这样,将来也是这样,不会改变!你女子都这样了,不想嫁给高家不退彩礼也行!也就只这一句话,让刘家人肠子都悔青了,也彻底断了和高家再继续结亲的念头。的确,花心基因是会遗传的。他父亲能如此,儿子就更会青出于蓝胜于蓝。婚前都这样,婚后还不知道会超过他父亲多少倍!在解除婚约以后,思前想后,一想起那个结实实诚善良的好小伙子石头,刘家夫妇尤其是秀梅娘的心里就像刀割一样的难受。见到女儿秀梅受到打击以后不吃不喝、一心想一死了结的样子,她们这才厚着脸皮摸黑来高姑姑家求助。虽然这婆娘一蒲篮多的话,不管这话里绕来绕去兜了多大的圈子,归结为一句话,就是想让我去问问石头家还愿不愿意娶秀梅。一直闷在一旁不说话的男人最后也忍不住说:只要人家愿意,啥彩礼都可以不要!秀梅娘见丈夫已一语道破,像鸡捯(啄)米一样不住点头。见这两口子对石头家前倨后恭的样子,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那婆娘见我一直默不出声,生怕我不肯帮忙,说着说着就要给我下跪。既知现在,何必当初呀!见他们都这样了,我才终于发了话:这个嘛,我可以去石头家问问。不过,女子都这——,我可不能保证他们一家还愿意。说不成,你们可别怪我呀——
不怪,不怪,只要姑姑能去说,我们咋敢怪姑姑呢……那婆娘急忙应承。
第二天,我就去了石头家。可一提到这势力的刘家,石头父母的头就像卟楞鼓一样的摇个不停。刘家女子未过门就住在高家的事,他们也有听闻,所以坚决反对,根本就没有商量余地。可说着说着,石头却从里屋窜了出来说:只要秀梅愿意,我同意娶她!
她都那样了,你咋就这样没出息!
爹,娘,你相信我,也相信秀梅,她会是个好女人好媳妇。她和他娘不一样!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你懂个啥?你要娶她,除非天下的女子都死绝了!他母亲见儿子这样,愤愤地说道。我一见他们母子吵成这样,就连忙告辞说:你们再想想,有啥情况了再通知我!
过了好几天,石头家都一直没有动静。我以为这事就这样完了,很为柳李氏的横插一杠毁掉一桩好姻缘感到惋惜。银花人向来就看不惯婚前同居。不仅给这无婚宴见证无洞房热闹的私下媾和专门起了“吃冷饭”、“咥冷活”这两个名字,还给那些结婚不足十个月就生下的孩子留有特殊称谓。结婚五个月就生的,叫五月香儿;六个月生的,叫六月白;八个月生的就是八月炸。这称呼,前两种比的是五六月间成熟的桃子,后一种指的是野山上的八月才裂嘴成熟的一种野果子。婚前偷吃这事情在男方或许可以引以为耀,可在女方却是要受人笑话和指责的。这些新名词既是表明新生儿的“不足月”,也是在笑话那些猴急男女的婚前不检点,更是在笑话女方父母的门风不正、家教不严。不像现在社会,这“早产儿”一出生,后果很严重。这就是人生污点,女方一家好几年乃至几辈子都会成为笑话儿。一旦和人吵架,就会被对方翻出老账。众目睽睽之下,女方就会因此嘴拙舌笨理屈词穷而输了这场战斗。尽管如此,这嘲笑也仅限于已有婚约而提前偷食的猴急男女,可不包括那些被人摘过被虫咬过的桃子、杏子?
的确,刘家女子都这样了,石头父母怕人笑话也在情理当中。所以也就不再费心思。这期间,刘家婆娘一连几次登门,我都无可奉告。日子就这样减慢了下来。
冬日一个雪霁日出的午后,我坐在婆婆的炕头上说这些天发生的事。我们婆媳两个你问我答你说我笑,难得这久违的亲热。冬天农闲,也是一河两岸的好多人家要准备在腊月黄天娶媳妇嫁女的日子。这段时间,我除了要去给那些男女两家合八字看良辰吉时以外,也很少有多少人家要接生,要接生的也大多是些不在扎堆能自由生育的老夫妇。她们也不是新媳妇临盆头一胎,大多经验丰富,生产轻车熟路,不需要自己多操心。相对于其他时间,我也能在家里给一些受寒发热拉肚子的小孩治治病,其余也很是悠闲。我婆媳俩难得有这样一个无时间限制倾心交流的机会,所以满院子都弥漫着我们欢乐的笑声,连几个孩子都能安静地交谈或者各做个的事情,不忍心破坏奶奶和娘的那份好心情。偏在这时,有母子俩推开了院子的大门,那女的直奔到到上屋喊高姑姑。正在绣花的大女儿一见他们,安顿好凳子,就连忙到奶奶屋子喊娘。
一闻讯,我连忙翻身下床,忙问女儿来人是谁?是否已给他们端凳子让座?没等走到门口,那母子就走了出来。姑姑!姑奶奶!我们又来麻烦你啦!前面母子俩几乎同时在喊,后面是他母亲的话。我实在是没有料到这时候石头母子俩会来,还以为是有其他事。就赶紧把他们又让到屋里。吩咐儿女们烧煎水,端柿饼、包谷花儿招待他们。姑姑,不用忙,我们坐会儿就走,我也给你带了些柿饼,你看我们的柿饼大大的白生生的,真甜!
哎呀,侄媳妇来就来嘛,咋还这么多礼兴?我们家有,你家娃些个多,走时带回去吧!
看姑姑说的,这是自家的树上结的,是自己削的,也不金贵,姑姑快别嫌弃!石头娘忙不迭地说着,儿子也不停地说:是的是的。
见母子俩寒天冷地地大老远跑来,肯定是有事,就把丈夫和儿女们赶到其他房子,然后问:小石头,快给姑奶奶说,我娃又看上了哪家的女子,要姑奶奶去说?见儿子这时候只知道傻笑,她娘瞪了儿子一眼说:这傻娃子见了你姑奶奶咋就光知道傻笑呢?于是,干脆替儿子说:姑姑,侄媳妇——我想了一整,只要叶家湾那女子愿意跟石头好好过,我和他大就同意石头和她的婚事,以前和她见了几次面,也觉得这女子和他娘还真的不一样。姑姑,我当时也把话说过头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再去叶家湾——替我们石头问问,行不?我看得出,眼前的这个妈还是爱子心切,可说到那女子,却只愿说到叶家湾,就是不想再提那刘家。这说明她虽说是在央求自己,可心结并没有完全打开,一些话如果不现在说清楚,即使自己把两个娃撮合在一起,大人心里疙瘩不解,将来恐怕还要横生枝节。于是,眉头一凑,计从心来:应该分头问问这母子俩的真实想法,才能决定有无去说的必要。她知道石头妈手巧,绣花是又快又好,自己过去也绣得不错,可这些年一直忙不到这事上,所以就喊来女儿,让石头妈去给做师傅。因为安排得很自然,石头妈看了看我和儿子,就随大小姐进了后面的闺房。
小石头,我娃给姑奶奶说说心里话,你真的不介意那刘秀梅的过去?
不在意,真的。只要他能跟我好好过,我不嫌弃!
我娃可要想清楚,听人说她和那人已经——已经——那样啦!我想说清那女子已不是黄花大闺女了,可是面对眼前这样一个这么淳朴善良重感情的娃娃,我的舌头不知在嘴里绕了几道弯儿打了几个结儿,就是不忍心说出“她已不是处女”这句话。为挽挂(表达)清这个意思,我的老脸竟然给憋红了。正在为难处,只听小伙子说:姑奶奶,您就别替我着想了,我知道她和那家哈怂也住到一搭了,可我两个就是能对上脾气,这个我不嫌弃!
阿弥陀佛!一句实在难以说出口的话,不想被眼前这淳朴善良的男子汉一语道破。
那我娃可要好好想清楚,假如——如果,如果她这时怀了人家的孩子,你又该咋办?
这个,这个,这个——只见他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不停地挠抓自己的光头,沉寂了一会儿,才坚定地说:那就要看她的决定,如果她要留下,我就帮她养:如果她要送给那一家,我也尊重她的意见!
刚才见他挠头的时候,我心里还一磕腾,可一听他后面的这些话,我的眼里竟然不由自主地溢满了泪水。我不知道自己是因为眼前这个小伙子的纯真、善良和异于常人的格局境界,还是为那一直任由父母摆布而受到伤害的刘家女子感到庆幸。反正此时此刻让见识了世间很多男女之悲欢离合、忠贞不渝和绝情寡义的我被彻底感动了,她真想拥抱一下眼前这可爱的小伙子,表达一番对他的肯定和赞美,可一想到她娘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的神情话语,这种冲动就又受到了极力抑制。只说了句:我娃真好,我娃才是天底下真正的男子汉!然后,就进里屋喊他娘。又让大女儿把石头引到哥哥、父亲那边去。
面对石头妈,我就觉得不好对付。这也难怪,同为女人,就更厌恶和鄙视那水性杨花的人,也不管她是因为什么原因,尤其是牵涉到亲生儿子的名誉、幸福。
果不其然,问同样的问题,石头的娘就很抗拒,尤其是最后一句,她更是难以接受。我是很委婉地说了说石头刚才的想法,做娘的抗拒程度虽然有所回落,可还是坚持说要等到三个月以后,看她是否怀了高家人的孩子才做定夺。说都说到了这份儿上,我就把石头也叫到跟前,想三人对六面地再把这些关键问题提出来,再看看他们母子的表现,然后自己再做去与不去的决定。
前两个问题,母子俩还能达成一致,可最后一个问题,石头很坚决,可他娘是更顽固,甚至跳起来哭着骂儿子是窝囊废。我一见这母子俩争得这般厉害,就来熄火:你们母子先都冷静冷静,不要伤了感情,银花一河两岸好女子多的是!不料,这石头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母亲面前,气得她娘想大声嚎叫,一张嘴又觉得是在别人家,就马上收住声,也蹲在地上无声地抽噎。任凭我咋样去拉,两个人都不起身。他娘抽噎了好一阵儿,才面朝门外说:冤家呀,婚姻可是你的终身大事,既然你这样地不听我和你大的话,我们也管不了你,将来无论是过好还是过坏,今儿当着你姑奶奶的面,你可不能埋怨我们谁。老天爷呀,观音菩萨呀,我们这是糟了啥孽呀!你这个孽子呀,就等着人家笑话你笑话咱们家吧!诉说完,就坐在地上憋着嘴哭。我边走过去拉边说:侄媳妇,快起来,大冬天地上凉,可不敢再给坐出病了呀!
病了就好,死了眼一闭,看不见听不见,更好!她这样哭喊着,犹豫着是不是该睡在地上打滚儿。儿子见状,跪着扑过来抱着母亲说:看妈说的,你要是走了,谁去给我看那一堆娃子、女子?说完就站起身把母亲抱了起来。看到这里,我就更彻底地明白今天他娘能来,是他苦苦相劝的结果,而刚才一跪一抱,更表现了他的爱和主见。但我还是坚持说:石头,我娃回去和你娘你大前前后后方方面面地再好好商量商量,婚姻真是人生大事,要慎重慎重再慎重,再说我娃还小,好事也不忙在这一会儿。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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