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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李大家未读经史，也不通子集，更不是什么官宦人家的大小姐。但其在群芳馆中的名声仍然是色艺双绝，才冠东京。二位可知是什么缘由？”
毕衍作为半个历史专业出身的人，对艺妓这一古代行业有着一定的知识积累。
在北宋时期，青楼女子并不一定都做那种简单直接的皮肉生意，不如说，做简单皮肉生意的群体在青楼女子中属于地层中的底层。像群芳馆这等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烟花地，尽管也免不了有些风流佳话，但总体上仍是以姑娘们的才艺为卖点的。
若要得个红牌名号，青楼女子务须精通某一种才艺。有的歌喉婉转，有的琴音通透，若能吟诗作对便更为上佳。
但李师师的名号不仅仅是红牌，她是这群芳馆中的花间魁首，称作“大家”。
只通音律，只善歌舞，抑或是只懂得附庸风雅作诗赋词，都是决计配不上“大家”这个名号的。而楚秋凝说这位东京城中最富盛名的，甚至在历史上也拥有一席之地的李师师，竟然从来没读过书。
看着毕衍似乎毫无头绪的样子，楚秋凝接着解释道：
“首次抚琴，便能奏出无人曾闻之神曲，才碰笔砚，却能与苏、米之辈一较长短，踏云履可与飞燕争姿，执宝剑也有公孙风范，无论是否受教，有无名师，凡是沾个‘艺’字的，她不须入门修行，信手拿起，就在其林之巅。”
天才。
毕衍心中只能总结出这短短的两个字。
但日常生活中所谓的天才，往往仅在某一特殊领域上展现光彩，就算是历史上著名的全才达芬奇，其才华也基本上都围绕在与美术和构图相关的方面上。
但与“艺”字沾边，就可在不经过任何训练的前提下无师自通，甚至直达这项技能的大师之列。这种程度的天才，已经完全超出了毕衍的想象能力。
“确实如此，贤弟。”
张正道面色晦暗，用上了带有一丝不甘心的语气。
“为兄曾见那孤芳馆主人作过画，用墨无序，调色有差，甚至连捉笔的仪态都是个十足的外行人。但寥寥几笔之下，花树盈山星月错落，若不是亲眼所见，为兄也是决计不信的。”
如果说楚秋凝说出的话还带有几分传说性质的夸张，使人无法完全抱以信任的态度的话。那么本身作为传世享誉的大画家，张正道口中那略带不服的描述，就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历史传说中的李师师的确是有着“大家”之称，也确实在艺术成就空前发展的北宋历史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名字。但在听到这些详细信息之前，毕衍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会有这种程度的艺术天才。
“无师自通，就是她的异常之处？”
毕衍尚未消化方才得知的信息，只是条件反射般的接上了一问。
而包苹安却毫不在意，一边解决着桌上的鱼脍，一边加入了这场“艺术鉴赏”的讨论。
“她画的东西，写的东西，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正是，包姑娘说到了症结之处。”
楚秋凝露出了赞赏的表情。
看到这两位资深异常世界经历者的频率对应上了，毕衍才忽然想起自己对于“异常”相关的认识其实还少之又少，在很多情况下是完全无法捕捉到信息中的重点的。
“那李大家所作之画，一幅都没留下，因为但凡画成，头一个入眼者便会驻足于前，目不转睛，废寝忘食，如同疯魔一般。其所写之书法，所赋之诗词皆是如此，而且仅有这头一人可见。”
......
“潜龙客哥哥，你怎么来啦？”
刚刚换下男装的娇俏少女，此时着一身白色的绸制亵衣，显然是天色已晚正欲安眠的样子。这孤芳馆虽说名义上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但想要自由行动，仍旧需要避开鸨母龟公们的耳目。作为群芳馆里的摇钱树，众人对她又怕又恨，又喜又爱，也只有那偏院里的楚秋凝不卑不亢，让她另眼相看。
而来此打搅李师师安眠的男子，做一身短衣劲装打扮，头戴点翠纱金冠，手持小叶紫檀匣。虽然已经年近不惑，可面容依旧神采非常，两道剑眉之下是一对幽深湖泊般的丹凤眼，射出威严而又不失亲和的光彩。
“我近日得了一块好墨，拈来轻若无物，磨来细润非常，可我那家里无人可赏。”
那唤作潜龙客的男子连忙从紫檀匣子里托出一块干墨来，UU看书 www.ｕukanshu.com长约五寸，雕有腾龙布雨的图案，前端轻微的磨损应当是潜龙客在自家试用的痕迹。
“潜龙客哥哥，师师前番不是说了，这诗书之类实在不是我所擅长，鉴笔赏墨，就更是不懂了......”
李师师半坐榻上，倚着乌木的圆柱作微嗔之状，少女玲珑有致的曲线在昏黄的烛火下更添朦胧。
而潜龙客却仿佛并未将这旖旎风光看在眼里，反倒是转头将那墨块置于桌上，闷头去少女梳妆和衣的台案前寻起纸笔来。
李师师叹了口气，开口又说道：
“好哥哥，那笔墨之属皆在书房，你此刻却在卧房寻找，真个找得到才是怪事了。”
“哎呀！”
潜龙客一拍脑门，又将那翻了个一团糟的梳妆台草草收拾一番。
“糊涂糊涂，正是我见字心切了，师师侯我半刻，我这就去院里的书房寻些纸笔来！”
话音才落，人却已然动身，潜龙客几步跃下了绣楼的楼梯，而他身旁一侧，却有三四个同样着劲装的人影跟了上去，远远观之与其竟有七八分相似。
“学正公，快出来吧，再不走人就回来了。”
李师师面露无奈之色，轻轻拍了几下床板。
片刻之后，一个颇为狼狈的身影便脸色煞白的从李师师的床榻之下爬出，显然是刚刚躲进去不久，而他手里攥着的，赫然就是方才李师师穿着去楚秋凝院中看热闹的那身衣服。
“这贵人早不来晚不来，怎得偏偏挑了今日来？骇煞老夫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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