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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霖起身，浑身散架似的疼。这是一间狭小逼仄的石屋，屋内只有锅炉和石炕，此时，炉内正燃着不太旺盛的火苗。
顾霖摇晃着走了几步，感受着体内一片虚脱。之前那种神明般的视野早已不见，他又重新变回了会点武术的普通人，现在因为体力的原因甚至不如从前。
伸手推了推木门，也许是因为无力的缘故，有也许是因为地面过于粗糙，这一下竟未能推开。顾霖深吸一口气，稍稍用力一推。
破旧的木门轰然倒地。寒风呼呼地直灌进来。
枯瘦的老人闻声赶来，望着倒下的木门，神情略有古怪。顾霖的手僵在原处，尴尬至极，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终还是老人冷着脸开口，嗓音粗哑：“你晕倒在镇东头的石冢上，到今日已经昏了三天三夜。我家里正缺个劳工。”顾霖点了点头。“没问题，不过，能先给顿饭吃吗？”
老人带顾霖来到不远处的另一座石屋，比先前那个大很多，但整体也远远谈不上宽敞，墙壁上生着苔藓，屋内有一股淡淡的霉味。屋内有木桌和木床，都很破旧，床上铺着干稻草。看着这间连火炉都没有的屋子，顾霖心中感激之意更浓。
显然，这是位面冷心热的老人。
老人让顾霖先在桌前等候，自己则进了那件门被顾霖弄坏的木屋，不大一会儿，便给顾霖端上一碗加了些茯苓的粥来。粥很稀，米很少，茯苓也不多，因为放置太久，茯苓的香气几乎无法觉察。总而言之，这是一碗很普通的粥。
顾霖看着这碗粥，一切正常，他却感受到了一种不适感。微微皱眉，他没有第一时间端起碗。
老人脸一横，冷笑道：“哟，您怕不是哪里来的公子哥儿，吃不惯我这乡下人家的破粥。要不您吃我的？”他指了指自己的那碗，碗里不是粥，而是白色的细小晶片状粉末。顾霖突然明白老人的声音为何异常的粗哑。
“敢问老伯，这是什么？”顾霖指着老人碗中的粉末。
“云砂。”老人冷冷地回答。
顾霖恍然，这是云母的粉末。难道老人平时就靠吃此度日吗？“老伯，我不是吃不下去这粥，只是您这……”
老人眉目微不可查地缓和几分，但话语中的冷意却未完全消去：“你可别矫情，你只有三天的粥，三天后就得和我一起吃云砂。这粥你吃一顿可保一天不饥，云母一顿可保三日不饥。
“你为何还不吃，小老儿我还能给你投毒不成？”
顾霖只得端碗喝粥，喝完果然觉得身体略回了几分气力，腹中充实，一点不再饿了。
“老伯贵姓？”
“免贵姓丁，你叫我老丁头就行。”老人道。
“老伯您说笑了，我还是称您老伯为好。您既然照顾了我三日，我愿意接下来为您做三十天工。”
老人听到三十天忙摆手：“我可不是不要脸皮的人，给你间小房睡了三天就让你做三十天工，实在是不妥。”
“老伯不必过意不去，就当是我弄坏您家的门的补偿了。”
老人明知这聊胜于无，顾霖三十天天干的活远不是一扇破木门能换来的，但他也实在是无力亲自干重活，眼见最多再撑半年自己就要无饭可吃，只得昧着良心答应。
于是，顾霖便在这里做起工来，工作便是挖云母。附近多云母矿，这里较落后，没有成型的矿井，只有土法挖取。正值冬日，地上积雪，顾霖一天虽只需挖六十斤，初时也得花一整天才干完。后来他日渐熟稔，运气好时一两个时辰便能采完。老人见他干活干得快，却也不给他加活。
顾霖这天干完活，背着云母向丁老伯家中走去。快到正午，日光为顾霖衣衫单薄的身体添了几分暖意。老人家里没有合他身的换洗衣物，顾霖也是不好意思让老人出钱添置，于是便内外两套衣物轮流换洗着穿，所幸最近他天天有饭，身体渐渐恢复，倒也还过得去。
这几日与老人同住，顾霖也有所察觉，老人表面上身体康健，实则内气衰败，要是让他来挖云母，他是决计撑不住的。顾霖虽无超凡之术傍身，但于武道上却也算小有成就，知道老人这是生气不足，除了超凡无人能治。
顾霖心中正思忖着如何帮帮老人，心中却突然涌上一股寒意，没有犹豫，脚步滑动，顾霖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移到了树后。
一个邋遢道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身上的气息平和，却令顾霖不寒而栗。道人笑吟吟地指着顾霖：“你这顽皮少年，见了贫道，为何要躲？来，贫道赐你一场仙缘。”
“大师怎么个结缘法？”
“喏，”道人指了指自己袒露的肚腹，随意道，“你如愿意祭了贫道的五脏之观，贫道便可于你结个善缘。让你来世投个好胎。”
顾霖笑道：“大师大可不必，我道行粗拙，这福缘倒是无从消受了。”话音未落，顾霖身形暴退，身上背着六十余斤云母却丝毫不显拖累。道人并未阻拦或追击，只是轻叹。
“看来你我无缘，罢了。”
顾霖猛地一踉跄，五感中的一切竟都以道人为中心扭曲起来。
虚空中，隐隐响起某种玄奥的大道之音！
那道人结了个印诀，身体部位像融化般滑落，杂乱的黑色长发从头顶移到背部再悄然向下蠕动，最后，地面上长了一头黑发。道人的眼睛滑到地上，也似生在其上一般，活络地眨呀眨。道人右臂立到了雪地上，手还在活动，整条臂膀像棵另类的树苗。
地上散满了道人乱七八糟的脏器，仍在鲜活地蠕动。
顾霖原先藏身的树的树干上长出了道人的嘴，一张一翕间，道人带着一种诡异的玄妙之感的声音响起：
“既然无缘，贫道神游太虚去也，小子切记，贫道道号广明。”
地上的眼睛转动盯向顾霖，地上的手臂向顾霖一指，北风吹动黑发。
道人一声长啸。一切血肉如朽木般风化，像是经历了千万年。飞灰一吹便散，徒留顾霖瘫坐于雪地里
顾霖望着这一切，突然想起从旧时代遗址出土的古籍中破译出的只言片语。
浑然而往，逯然而来，形若槁木，心若死灰。忘其五藏，损其形骸。
百节莫苑，莫死莫生，莫虚莫盈，是谓真人。
这道人说自己叫广明……广明真人吗。蓦地，顾霖突然联想到了自己在丁老伯家中吃粥时的不适感。与广明真人给自己的感觉，简直是一模一样。
顾霖起身，确认道人没留下什么东西，便发足向丁老伯家疾奔而去，不大一会便到了门前。
“老伯，这镇中可有供三清的道观，我向来有每月焚香的习惯，想去祭拜一番。”顾霖笑着问老伯。
“这破镇子穷乡僻壤，连道士都没有一个，哪来的道观？”老人撇撇嘴，随意道。
顾霖面露遗憾地转身，在老人看不到的角度，顾霖的表情缓缓阴郁。
看来真的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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