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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某一天,有位吟游诗人忽然善心大发,想要创作一篇关于流浪儿的叙事长诗,那么他一定会在黑街的角落发现这么一座建筑:它的躯干歪歪扭扭,它的地基盘虬曲折,它的屋顶像刺向天空的利爪,它的入口像通向地底的洞穴。老人对它避之不及,年轻人对它视而不见,只有诗人会用那忧伤的眼睛凝望着它,仿佛从它那皱巴巴的表皮上看到了历史的升腾与湮灭。
没错,它是一颗凋零多年的老榆树。
没人说得清这棵老榆树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或许在枯死之前,它就经历过一千二百年的时光;在枯死之后,它或许又目睹了一千二百年的沧桑变化。总之,它就这么直挺挺的立在那里,没有人动它,也没有人在意它究竟是是死是活。
或是由于蛀蚀、或是由于曾经在这儿生活过的某只松鼠的努力,老榆树的躯干内形成了一个足有一个人躺下来那么宽的树洞。树洞有个窄小的入口,大约在躯干的腰部,离地面有两个人高,如果扒拉在洞口处往里望,能瞧见这么一副景象:
在入口下方大约两三个手掌宽的地方,有一块像是床垫一样的麻布,麻布的周围穿了一圈绳子,绳子又通过钉子钉在树干的内侧,这样,整块麻布就在绳子的拉扯之下张开了,形成了一张稳定的吊床。在吊床上还放着一把小榔头、几根不尖锐的粗铁钉、一盏小油灯、一卷麻绳、一床小被单,似乎是当时建设这小小巢穴时留下的边角料。
抬头向上望去,在这张吊床的上方,有一张渔网也以同样的方式固定在树洞内部,渔网上罩着一张牛皮,牛皮的一边用细线缝在渔网上,这样,在天晴的时候就可以把牛皮打开,享受温暖的阳光与温和的星光;若是下雨,又可以用牛皮遮住雨水。
这是聪明但说不上有多精妙的设计,因为牛皮没法严丝合缝的贴着树皮,所以雨水还是能从缝隙中漏下来。好在底下的亚麻吊床并不大,所以边缘只是微微沾湿。
若是一位成年人住在这样的树洞中,他一定会抱怨这儿又挤又不安定,屁股会陷在吊床里,背又直不起来,第二天保准腰酸背痛;一下雨,凉飕飕的雨点时不时滴到身上,将人从熟睡中惊醒。
但对小山德罗来说,这么一张小床刚刚好安放他不安分的四肢,雨水啪嗒啪嗒打在牛皮上,好像有人用指节叩击小皮鼓,不知为何,这样的声音总能让他双眼惺忪,打着呵欠慢慢陷入沉眠。那床薄薄的被子并不用来盖住身体,而是垫在下面当枕头,天冷了就当作门帘往洞口一罩,把寒气挡在外头。
高大的老榆树仍在为海风城的孩子们遮风挡雨,似乎它从未死去。
对小山德罗来说,这棵老榆树就是他所有的不动产了。没有地契、没有房契,偶尔会有流浪的小猫与无家可归的老鼠来作客,他都一并好生招待。钻进树洞,就像躲进了与世隔绝的洞穴中,外面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什么信天翁家族遭到邪教徒的袭击,又被人指控与邪教徒有染啦;什么家主容德雷克·信天翁去向未知生死不明啦;什么阿里巴巴府邸遭遇神庙突击检查啦;又或者什么红珊瑚大妈店里来了个可疑的客人啦——这一切统统抛到脑后,拉上门帘,将瓢泼的雨声隔绝在外,树洞内就只剩雨点噼里啪啦的奏鸣。
他在这雨中沉眠,又一如往常地在雨中醒来。
如果晚上没有什么“业务活动”,小山德罗的一天一般在早上五点左右开始。这时候晨光熹微,有些人已经起来收拾一天的生意,但大多数人还流连在梦乡——哦、不、不对,荒原上的人们不做梦。
但或许是雨点噼噼啪啪敲打着牛皮盖子的声音太舒缓、太轻松,又或许是雨月的无聊与惫懒深入人的骨髓,今天,小山德罗起得有些迟了。
用不着掀开门帘去看那铅灰的乌云,单是睁开眼后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他就知道自己一定是睡多了。一觉睡了大半天就会这样头疼。
他坐起来,挠着自己被压扁的头发,打了个呵欠,然后照例猛搓自己的脸蛋,掀开门帘,扒拉着树皮从上头溜下来。
老榆树位于一座古老的广场的中心。因为年代久远,所以广场上的石砖七歪八扭地翘起来,雨水混合着底下的泥土,一踩能挤出一裤腿的泥。
小山德罗自然是不在乎这件事的,他望着冷清清的广场,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吹了声口哨:“顶好的天气!”
看天色也不知道现在是中午还是下午,但他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进食的事情刻不容缓,于是他拖着步子,赤裸的大脚丫把地上的积水踩得噗嗤噗嗤响。
他左瞧瞧、右看看,街道实在是冷清,半个人都没有。不知道平常那些靠扒别人口袋过活的家伙这阵子怎么办。不过,这也不关他的事,他寻思着是先去阿佐的鱼铺捞点咸鱼干呢,还是去杜鹃花酒馆里弄两条黑面包。
偷这种人他是没有心理负担的,反正人家平时干的活也不正经。
他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肚子,决定铤而走险一回,去奎多的肉铺瞧瞧。
这间肉铺本来是“屠夫”的,但那家伙在牡蛎街栽了,生死不明,大约是死了。黑街的人观察许久之后,终于有一位“好汉”接管了这间肉铺。奎多这个人他也认识,没什么好说的,就是脑袋更笨一点、腰围更粗一点的屠夫罢了,小山德罗很不看好这头拳头比脑袋大的蠢驴能管好肉铺的生意,不过,管他呢——反正和他无关。
他不急不缓地走着,一直到看见了肉铺的招牌,才稍微放轻了点脚步,贴着边靠近。
如他所料,店面没有关,几条腌肉、成串的香肠挂在门口,他记得往里走还有卤肉的大酱缸子、整条腌的大腿。不过从这里看不到。晾肉架后边本该给店主准备的位置却空无一人,他估摸着奎多可能还在床上呼呼大睡,便大摇大摆地走上前去。
但是忽然,小山德罗感到有些不对劲,于是缩回了本来要去拿肉肠的手,退后一步,悄悄地、不发出一点声音地走到侧边。因为这边的房子是连在一起造的,所以他能扒拉着旁边房间的窗台,站得高一些往里望。
这一看不要紧,真把他吓出一身冷汗:壮得像头牛一样的奎多正躺在肉铺的柜子下边,目露凶光地斜向上张望。
这是在“钓鱼”。
显然,奎多已经发现他了,但好在小山德罗是个骨头比肉多的小孩,对方根本没兴趣和他计较。他也识趣地从窗台上跳下来,继续在大街上溜达。
冒险的活动失败了,小山德罗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今天的运气不好——至于没被逮着,那只是因为他比平日更机警罢了。不过,空空的肚子必须填饱,他思来想去,还是准备去杜鹃花酒馆碰碰运气,那边的老板心肠比较好,说不定能讨到点什么好处。
酒馆离肉铺不远,没走几步就瞧见那块掉漆招牌的模糊轮廓。招牌头上还吊着一盏油灯,在雨里明晃晃地亮着,像是在提醒过路的行人进来坐坐客。
不需提醒,店里头已经挤满了因着雨月而无所事事的客人们。小家伙一推开门,就听见有人打起了唿哨:“呦!瞧瞧谁来了!我们的小耗子大驾光临————”
店内响起了一阵活泼的欢笑。小山德罗瞅了那人一眼,发现是烂泥街东头的一位面熟的小伙子,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不过瞧他眉清目秀的样子,恐怕并不是什么正经的行当,于是他高声回击:“嘿!兔儿爷也敢管手艺人的事!”
酒馆内的笑声更大了。
那年轻人火冒三丈,“腾”地站起来,张牙舞爪地扑向他。小山德罗则灵敏跑向一旁的长桌边,“嗖”地一下钻进桌子底下,还顺带着躲过了一位好事者抬起的小腿,又从另一边钻了出来,隔着桌子拍拍自己的屁股:“得了吧!猫才拿得住耗子!兔子只有被吃干抹净的份儿!”
小伙子涨红了脸,大吼道:“有种你别跑!”
小山德罗立马左右望望:“瞧,小鸟要呱呱找妈妈了。”
他猜得不错,那年轻人跑出去叫人了。
“叫大点声啊!”小山德罗还冲着他的背影喊道,这精妙又粗俗的双关语惹得店内又浮起一阵哄笑。不过,在这热闹的氛围中也总有真正的好人,有人就担忧地对小山德罗说道:“小家伙!小家伙!你要小心!他傍上的人可不好惹。”
“是谁啊?”
“是奎多”
哦——小山德罗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家伙脾气这么坏,感情是有厉害的地头蛇罩着。不过都这时候了,他当然不能露怯,就把脖子一扭:“让他来!”
他的态度又赢得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酒鬼们的一致好评:“好一条硬汉!”只有刚刚出声提醒他的人摇摇头,小声嘀咕:“唉,打肿脸充胖子……”
小山德罗当然不是打肿脸充胖子,自个儿的小命可比脸面重要多了。他态度这么强硬,还是因为店里有一位熟人。实际上,他刚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瞥见白纳缩在角落里,自顾自地喝酒。他本来打算上去打个招呼,顺便讨要一下自己丢掉的那一枚金麦,结果先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儿打乱了他的计划。
不过没关系,现在也一样。
坐在角落的白纳正乐呵呵地和其他人一道准备看小山德罗的乐子,忽然看见他走过来,脸色一黑:“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和老伙计打个招呼,”他小跑步走过来,一把搂住白纳的肩膀,低声在他耳边说,“你现在跟着阿里巴巴先生混了?”
“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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