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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来，大家时常觉得熊总的“创意”总是能源源不绝，但这些“创意”都是从哪里来的呢？关于这点李知聪有自己的想法。
其一，是来自于熊总办公室书柜里、办公桌上堆叠的畅销书。科技、创业、巨头、互联网、管理、经济、金融、心理、用户等等涉猎及其广泛，而且封面的印刷略有些粗糙，扫一眼书名也都是近几年出版的。每次熊总在会议上发表观点时，总会不由得表露出自己最近又看了哪本新书，其中怎样的观点很让他深刻，并且必须在当下这个场合中，引用一段来表达自己的观点。
往往熊总表演完毕之后，在座各位都得苦思冥想，如何把熊总的话与本次会议讨论的内容关联上，一方面是熊总马上就会随意点名让对方也谈谈自己的看法，另一方面只有这样做才算真正领会了会议主旨，以至于后续执行中不会出现与熊总意图完全相悖的结果。
其二，是来自于酒桌上的谈话。所指并非集团高管们的宴席，而是熊总主动组织的与下属们的小聚。每每小聚过程中，熊总总是会提出一个主题让大家畅所欲言的表达自己观点，然后自己做点评，而正就在这一个个点评过程中，催化了已经经过酒精活跃的大脑，使其萌发出了关于如何疏解当前困局的“绝妙创意”。
此前就曾听顾达权说过一个经典案例。去年10月国庆节期间，他和胡思理突然收到了总秘的通知，要求他们准备PPT材料并于节后第二天去总部开“研创会”。这没头没脑的安排让他俩有些疑惑，多方打听后才从莫效渊那知道前因后果。
国庆节放假的前2天，当时负责研发六组的陆幸部长还没离职，他准备国庆节后一周内带着莫效渊和邓远航组织一场给工厂业务方的系统交付会。一般这种大型交付会前都需要项目核心人员和熊总开个内部小会，提前汇报系统试用、业务反馈、后续规划等诸多事情，特别是交付会上使用的PPT必须得到熊总首肯。
问题就出在了那天下午的内部小会上，用莫效渊的原话来说，“且不论这次系统升级的项目，前后忙活了2个月，从立项到上线验收都算比较顺利，本来只是简单走个交付的流程，却因为这份PPT材料里没有能打动熊总的价值点，直接否定了我们这么多人2个月的努力。为此我们从3点开始一直挨批到下午6点，中间被迫要参与讨论到底具有什么样特点的项目才能算作项目，像我们这种只是简单做些修修补补的小功能，都不能算作项目，还浪费了他2个月的研发资源。不仅如此，6点下班之后熊总还让金明明安排了项目组聚餐，美其名曰，‘虽然你们这个项目没有什么突出价值，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陆部长啊，你带团队也要学会奖励兄弟们。’言下之意就是只有他这个总经理会做人。”
当晚吃饭的桌上也是尴尬到脚指抠地的氛围，不仅核心人员被喊去了吃饭，就连参与项目的所有基层研发也受邀在列。平日里都不怎么和大领导吃饭的一线员工们这顿饭吃的真是食不下咽。还没吃两筷子熊总又抛出了下午折磨陆幸、莫效渊和邓远航他们三人的话题，到底怎样的项目才是对公司有意义的项目，要求在场每个人都要谈一谈。这任务一下达，直接让这些只擅长写代码不擅长写作文的程序员们为难不已，后悔怎么不找个理由躲掉这顿饭。好在熊总根本没指望他们能说出什么正确答案，让他们表达自己的观点，无非是想通过这样的“交流”来刺激自己的思维。最后这顿饭还真的刺激出了一个“创意”，那就是研创会。
设立研创会的目的就是为了在项目立项之前，先由各个部长进行未来一个月有立项计划的项目进行预汇报，大家一起在会议上共同审视这个项目是否值得立项。按照熊总的预期，通过这种机制，能有效避免再次发生无价值的项目占用资源的情况。没人能评判出自从有了这个研创会之后，项目整体价值是否有所提升，但是各位部长、组长写PPT，写材料的时间是明显增加了，甚至还出现了因为业务方刚需项目没能包装到成功通过研创会审议，进而导致项目延期被业务投诉的情况。
大家的糟心程度进一步加剧，大家所指范围包括：忙于写PPT的部长组长们，成天催着功能快点上线的业务方们，还有熊总他自己。在没有人从中获益的情况下，这个研创会还是出于惯性一直延续到了现在。原来一个机制能够长期存在，不一定需要带来收益，但一定是达成某种平衡。
正因为听过这样的故事，所以李知聪很排斥这种研讨会形式的聚餐，没准某人某个无心的话，就让熊总想出新的折磨彼此的“创意”，虽然知道这样的事情自己是无力左右的，但心中总是不免会有此担忧。
当周一上午李知聪闲下来在茶水间接水的时候，脑海中自动复盘起了上周五晚上的一幕幕，忽然有个不好的预感浮现出来，熊总好像有提到一句什么举措。不不不，李知聪摇摇头驱散掉这个可能性，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事实证明李知聪在察觉领导意图的敏锐度上有特殊的才能，当天下午应熊总的要求，胡思理在3点钟召集了明华和东耀两地的产品部全部人员，在各地的会议室中聆听熊总的新规划。为了能让熊总感觉到在明华市办公的产品一组全体员工的诚意，胡思理打开了视频会议的摄像头，这样就没有人可以在会议中摸鱼了。
熊总以他标志性的无效客套的话术开始了本次会议的长篇大论，“首先感谢大家参加这个会，想必大家也很忙，但是这个会议很重要，所以我才会让胡部长紧急组织了一下。虽然这个会议是紧急召开的，但不代表以下宣布的事情，做的安排是匆忙决定。这些规划是我一直以来，长期思考和调研，评估出的方案，还请大家认真听，做好记录，以便能贯彻落实。下面我说下本次会议的主题，你们应该都知道不久前，我们收到了来自零销中心的投诉，这份投诉看似是在说，我们没能很好服务业务方的需求，导致他们反馈的一些问题没能得到及时的解决，好像是在责备我们信息中心，责备我们产品部，特别是与他们直接对接的产品一组的工作问题。说到这里可能有些人会觉得自己没错，是别人错怪了。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但我们不能停留在这个问题的表面，仔细分析这个投诉之后会发现，其实更反应出了业务部门自己的问题。”
熊总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给听众一个心理缓冲，然后继续道：“我知道你们有些人可能从未质疑过业务方提过来的需求，他们提什么你们就做什么。虽然这种现象的背后也有部分原因是大老板对信息中心的重视度不够，但是，我觉得你们自己也负有很大的责任，因为你们做的项目，做的功能都是在服务于各个业务部门的领导，不是在服务真正的用户，所以用户感觉到被忽视之后，就投诉你们了，通过投诉来获得应该有的关注。你们觉得业务部门的领导很懂业务么？懂得下面一线员工如何利用系统来进行日常运营的么？至少从我观察看来，很多领导根本不懂，他们也没有时间去把控到这么细节的事情。所以，当你们面临投诉的时候，这些领导也不会出面去维护你们。他们可能自己内部管理也存在问题，可能那个殷剑荣他们部门也经常收到内部的投诉。”
李知聪听到这里的时候，心中已经开始忍不住想要疯狂吐槽了，熊总口中不懂业务的领导，难道说的不是他自己么，凭什么先去诋毁别的中心领导。还有讨好领导的项目，他熊总做的还少么？前前后后做废的三个APP不都是出于讨好大老板么？真的是笑死！
熊总还在继续，“所以，我们要停止这种讨好领导式的需求，所以我现在要求所有产品经理在从今往后的需求调研中，都要围绕终端消费者、围绕用户进行深入调研，绝不可以停留在和那些坐在办公室里文员进行开个会聊一聊的程度。这种不是调研！既然我们要调研，就要做的彻底完善，要拿出我们产品经理的专业性来。试图使用问卷抽样这种投机取巧的办法，那不就和你们从殷剑荣那边获得二手需求一样么？我们要拒绝二手需求。当然，我知道要开展这么大规模的调研肯定会花费很多时间精力，所以你们可以适度暂缓当前一些不紧急的二手需求，把工作重心转移到用户调研上，并且我会把要用户调研作为未来全员考核的一个重要指标。这个，胡思理，你记一下，晚些时候我们再讨论一下。”
“好的，我记下了。”胡思理回复到。
李知聪扫了一眼下属的脸上的表情，大家都对熊总提出的“创意”很排斥，甚至觉得很可笑，无奈只能轻轻叹口气，继续听着。
“关于这个调研工作，你们有什么疑问么？我看你们好像不太理解的样子。胡思理你们那边呢？”熊总问道。
“我有个疑问，因为零销中心有很多一线人员是在外地办公的，如果要调研的话，我们可能会需要经常出差。但是现在疫情，可能会对到岗，对日常其他进行中的项目有些影响。”胡思理提出了很现实的问题，虽然只是把疫情拿出来做托词。
“我没有说让你们出差啊，你这思维不要这么古板嘛。现在通讯工具这么方便，为什么不能用呢？可以在晚上一线人员下班后，进行电话访谈啊，可以周末拉个线上会议啊。开动你们的脑筋，当然，我这也是举例，并不是希望你们加班的意思，如果你们是客观情况主动加班那也是可以提个加班申请到公司来的。”
熊总此言一出，连同知聪在内的所有人的脸都阴郁下来，但是熊总还自顾自继续说道，“关于这个投诉，还折射了一个问题，你们这三个组负责的系统很大部分都是面对终端用户的，用户体验上还需要提高点要求。就比如说，现在没灰度上线的机制，上一个功能直接对全部用户使用，这对用户来说是很不友好很不尊重的。难道你们真的以为你们通过接受二手需求，再凭借自己一点经验设计出来的功能，一定能满足大部分用户使用需求么？就一定不会有你们考虑不到的问题么？你们别太高估自己了，还是要再踏实一些，贴近用户一些，不要成为高高在上的产品经理，要接地气，要落地。”
当熊总说到灰度上线机制的时候，不仅李知聪，就连胡思理都露出了不解的表情。因为自从去年知聪刚调任产品一组组长，就专门与顾达权、陈磊等几位研发干部进行灰度上线方案沟通， wｗｗ．ｕukanshｕ.coｍ因为这是做终端系统的基础能力，只有通过灰度才能最大程度降低对终端用户的影响，也保证了这一年多以来的每个项目经过了灰度上线后都没有出现过事故。对此，顾达权，胡思理，乃至三位组长都曾在工作汇报中多次提及项目灰度的情况，但是熊总居然否认已经存在这么久的灰度机制，真是太可笑了。明明自己非常不了解实际业务，还要五十步笑百步，还要以其昏昏，使人昭昭。
“我差不多就要说这些，你们还有什么疑问么？”熊总问道，回应他的是一片安静，刚刚胡思理问了核心问题都被判定是思维古板，其他人提问一定会被喷成筛子。等了一会见没有人提问，自己便搭了个台阶，“行，那我们这个会就到这里，毕竟我们也是紧急的开个短会，后面具体实施会由胡思理出具体方案指导你们执行，如果到时还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再拉一个像今天这样的短会继续讨论。好，就到这里。”说着只见视频里熊总起身离开了会议室，胡思理也退出了线上会议。大家似乎憋了很久，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忽然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
此情此景让李知聪想起了信息茧房这个词，一个不愿意听到真话的领导，必然有无数个不愿意说出真相的下属。而越身处高位的人反而越自大，因为以往的成功经验，让他越来越以为自己是绝对正确的。且不知熊总过往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成功经验，但是他的自信心真是没来由的越发膨胀。噢，不能算是没来由，至少产品部的20多个人都贡献了一份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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