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重建根据地(1 / 2)

离开家四年，回家的路让春燕有些陌生，渠道的两边依然是绿草茵茵，那童年的铁架小桥已改了模样，变成钢筋混泥土，小车可以在桥上自由的通行。桥下那清凉透澈，波光盈盈的一渠流水也改了容颜，失去了往日的清灵，变得混浊滞沌，村村户户的个体户如雨后春笋般的发展，使灌溉的渠道成了工业用渠和排污道，原来埠头成群的洗衣妇，已换成淘洗铜沙，家里没有能力办厂的妇女，把开炉人家废弃的炉渣捣碎，在水中淘洗出铜粒子换钱，变废为宝，没有一点的浪费。反正农闲闲着也是闲着，总能淘洗出几块钱，只是苦了那一渠的清水。再说这渠道还是消息灵通的好地方，是全村的情报中心，以前是洗衣聚习，现在是淘洗铜沙聚习，东家长西家短的从这里开始，所有的情报从这里传送开去。宽阔的桥头已没有了那几株绿荫如伞的大树，桥头多了两间杂货店，小店门口祥和热闹，吹牛、打牌的在这里聚散。

每次回家，路过桥头春燕总是不敢停留，她侧过头，穿过桥，飞快地踏着自行车回家，她想家，但回家又是她心头的痛，她的回家又成了村里的一道闲菜，总有异样的目光追随着她，关心她是否生儿育女了，关心她活得好不好，对于一个小三，人们宁愿她活得不好，不好才是人间正道。越是违莫如深的事越是引起人们的好奇，尽管桃美满有把握地告诉人们，春燕有个女儿养在外面，但是人们总是想眼见为实，因此只要春燕路过，他们的眼光总会对春燕搜索。希望从她的形迹中找出传说中女儿的影子。

每次路过桥头，春燕总能感知那些目光，她后悔离开了承包的工厂，她有时在心里偷偷地检讨自己，事情弄到要逃离那边的厂，是不是她做错了，要是她控制住打架，事情也许不会这样，工厂还可以承包下去，一家三口也可以乐融融正大光明地在一起，她在心里一次次地自责。

解放总是很晚才回来睡觉，看着晚归的男人，春燕心里总浮起谦疚，是自己使这个男人没有家，解放无论多晚回家，春燕都不敢责备，自己都避着人回家，何况这个曾经威风响亮的男人，每每想到这里，春燕就迫不及待地想离开，离开这个压抑的地方。

王主任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厂房，春燕迫不及待催促解放一起去察看。

在小王的陪同下，村书记带着他们来到一排房屋前，推开两扇被风雨蚀出木纹的木门介绍说：“这是我们村七五年造的，十二间房，当时是大队、生产队养桑蚕的，现在什么都分了，这房子离村远，也就留了下来，前几年蚕茧价格好时，各家各户还派上些用场，现在茧价低，也没有几户人家养蚕，这屋就闲了下来，几户人家占着堆柴草。”

屋里零零落落地堆着一堆堆的柴草，十二间房一统的人字梁结构，是做车间的好格式，而且离村远，与村民的纠葛也会少很多，是个办厂理想的地方。解放和春燕交换了一个满意的眼神。

里里外外转了圈，解放对姜书记说：“姜书记，这房子我们也算满意，只是一旦租下来，我们要马上动手的，这群众的柴草？”

“这个没有问题的，我们村民风是全乡最好的，这个王主任是清楚的，你以后也会知道的。”

“书记，我们决定租下来，怎样租，协议怎么订，你们村里商量一下，我们是越快越好。”

“你老板也是爽快人，我和村里的人讨论一下，明天就给你答复。”

“这么快？”春燕高兴地说。

“我已和村里的一班人通过气，这一租金什么的都好说，就是你老板尽量能够安排我们村的人工作。”

“这个当然。”

一行人出来，村书记招呼在路边干活的几个村民过来，向他们介绍：“这是岭后来的解放老板，他要租这几间房办厂。”

几个村民听说是岭后老板，马上热烈地发表意见：

“岭后老板来租好啊，反正房子也是空着……”

“我们村村风好，你们来尽管放心，就是东西放路边都不会少的。”

“老板工人可得在我们村招啊？”

解放看着这些热心的村民满口答应：“来你们村办厂，这是当然的。”

“那就好，我说老姜，村委可得揽着这好事。”一村民对村书记说道。

春燕听着村民这些话，心里热乎乎的，她好久没有这样的被感动，有这样的村民，就是租金高些也情愿，不要再像在塔山乡那样落荒而逃。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拖着王主任一起上村书记家，姜书记戴上老花镜，拿出草议好的合同递给解放：“你看看，有什么不妥提出来我们修改。”

春燕探头和解放一起看。

租房协议

甲方：白湖乡姜村

乙方：

经村委会讨论决定，将村口原来的蚕房出租给乙方办厂，现订立以下协议：

一：甲方将十二间房租给乙方办厂，允许乙方在不破坏房子的情况下分隔房子。

二：办厂所需的两相电由甲方提供，三相电线由乙方自己解决，甲方协助安装事务。

三：租金为每年二千元，以后每年递增10%，租期为五年。

四：乙方办厂所需职工，尽量招收甲方村民。

五：甲方村干部有责任协助乙方解决办厂带来的一切事务。

……

解放还在逐字逐句地看，春燕迅速地看完，抬起头，书记摘下眼镜，对解放说：“租期和租金都可以商量，如果租金高，你们说个价，你们来我们村办厂，对我们村总是有好处没坏处的，说句难听的，你们厂里的人，拉的屎拉的便总是肥了我们的田地。只要你们能多安排几个职工，租金就是小意思了。”

春燕看着面前这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头，生出一份敬意，虽说一个农村老人，但厉害轻重却分得很清楚，做事有远光。

解放放下手中的协议，递支烟说：“这租金没得说，村里是优惠我了，我想租期能不能长些，我要接三相线，购置机器设备，五年是不是？”

“这个你说！”

“这样吧，十年，后五年的租金再按时价定，怎样？”

“行！如果没有其它的就这么定了。”姜书记笑眯眯地吐口烟。

“这样，姜书记还有一事麻烦你，今天晚上我请客，你把村里的几个干部喊拢来，大家趁热把协议签了。”

“既是到我们村来办厂，就不能让你破费了。”

“姜书记话不能这么说，我新来慢到的，就当你给我介绍几个朋友认识，以后有什么事招呼声也容易些。”

“老姜，就依他，他又不在乎一顿饭。”一旁的王主任看看手上的表：“我还得回去上班，这里就没有我的事了。”

“好，你忙你的，晚上一起吃饭，你可是功臣。”解放笑着站起来相送。

在姜书记的盛情邀请下，两人中饭在书记家吃，书记老婆也是热情的招呼，早有准备似的，红烧肉，白斩鸡，清蒸鱼，煞是丰盛。

下午，两个人从书记处拿了钥匙，来到厂房，现在他们终于有了自己的根据地，他们里里外外查看了一遍，策划如何安排这房子，车间，仓库，宿舍，厨房，这么多事，春燕忽然觉得千头万绪的心烦，她看看兴致勃勃的解放，见他踌躇满志的样子，才宽些了心，她用依赖的目光看着解放，这个男人是她的山，是她的依靠，她只需听他的，他会安排得井井有条。

环顾周围，春燕遗憾地说：“只是没有地方设铜炉车间。”

解放听春燕这么一说，笑出声来：“这女人就是头发长，告诉你，我们原来供销社承包的厂房，供销社看到岭后的发展，充分利用他们强大的收购废铜渠道和供销社拥有的比社办厂村办厂还充足的资金，自己开设了铜炉车间，因为原料充足，生产的产品质量比一家一户的稳定多了，价格也合理，和自己开炉差不了多少，他们批量大质量好，岭后现在很多人家都是从供销社买铜棒，铜件的。我们现在离岭后这么近，还不是买现成的好，又不压资金。”末了解放还不忘自豪的夸耀一下自己：“我去看过，供销社办的厂还是我以前的老样子，连铜炉的位置都没有换”。解放说的这家企业，在后来的一轮轮承包，转制，上市后，发展成世界五百强，企业遍布世界各地。这当然是后话，这个时候的供销社只是抓住了这方土地上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