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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太大了。即便穿着厚重的防寒服，身子仍在不停打颤，脚下也寸步难行。
“克里夫——”漫天白雪中看不清说话人的脸，“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
前面还有一个身影在挣扎扭动着。缆绳也还扣在自己的衣服上。必须……带着那个人去一个温暖平和的地方……
下一刻因为脱力倒在地上，在死亡将至的绝望和恐惧中就此失去了意识。
真该死！克里夫在心中咒骂道，用手砸了一下床。他不是那种具有暴力倾向的人；可是被噩梦弄醒，实在不算是一天的美好开端。更何况，这种梦境早已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置身于风雪之中的噩梦侵扰，每每都在绝望中醒来。当然，他的生活也谈不上有什么希望；可是这和那种锐利的绝望，毕竟还是有区别的。他自然也想调查一下自己为什么老是做这种梦，所以他斥巨资去找过一趟中城区的心理医生。
“你梦中说话的那个人，你能听出来是男性还是女性吗？”
“听不太出来。我认为可能偏男性一点。”
“那你看到的那个身影呢？你觉得他是男性还是女性？”
“呃，我觉得应该是女性吧。”
“你缺乏性生活。”医生下结论道，“可能还有同性恋倾向。”
幸好进入诊所之前都要把武器放在外面。不然克里夫的照片很有可能出现在明天的报纸上。
对于科学的那一点点耐心于是就此耗尽了。在问题变得更严重之前，克里夫也不打算寻求玄学的帮助，于是情况只能像这个早晨一样：他被迫承受不安的惊醒。
所幸作为一名私家侦探，他不大具有固定的工作时间。就这样，克里夫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盯着天花板发呆），这才坐起身，洗漱更衣，并把夜间一直烧着的炉火稍稍关小一点。做完这一切之后，他走到前厅，在门上挂上“营业中”的牌子，随后坐到了办公桌的后面。
办公桌正对着门框，可以透过门上的半窗看到外面的街景。街道狭窄而泥泞，却不时有运着煤块的板车经过。板车轮子或陷在泥里，运送的人就会叫骂着从前面的蒸汽车头上下来，使出力气将车子推出来。街道对面是一些低矮的住房，夹杂着一些小商店和小酒屋；不远处还有一家煤炭专营店。
而这个所谓的“侦探事务所”，则有着一张无比夸张的巨大招牌，还是外城区的某位流浪艺术家设计的，充满了相当狂放的色彩。因为终日落雪和工业的浓烟，整个外城区始终灰蒙蒙的，这一招牌就更显得格外突出了。
当然，突出归突出，到底有没有用恐怕还得两说。克里夫在桌子后面筹划着：屋子的煤矿储备已经不多了，可最近城外又风雪大作，煤矿价格一路走高；煤矿价格一高，养殖场成本也跟着上升，饭都要吃不起了；自己的雪地靴也快脱线了，得去找人修补，更别提买一顶保暖帽的计划了。
然而，除去这么多的困难，侦探事务本上却是空空如也，上一次结案都快一个月之前了，这样下去，迟早得在大清早拿起油灯和铁锹，和那些矿工一起列队挖煤去。
忽然，大门被猛得推开了，门上的小铃铛发出杂乱的声响；接着，就在这声响还未消失之际，门又被猛得关上了。尽管如此，街道的寒气还是见缝插针地钻了进来，让沉浸在自己愁苦思绪中的克里夫不禁打了个寒战。
“早上好，我的老朋友！刚睡醒？”
克里夫抬起头，用眼睛印证了脑海中的第六感。来者果然是加里，或者也有人叫他“蚯蚓”，形容他一天到晚在漆黑的巷子里钻来钻去，收集各路消息。不错，加里正是这附近的万事通，凡事都能插上一手，从中捞点油水——至少克里夫是这么听说的。
从外形来看，加里倒的确有点像蚯蚓：他长得高高瘦瘦，脸也尖尖长长，嘴唇上方还有一点薄薄的髭须；头上总是戴着一顶加绒的圆顶帽，脸上总是戴着一副圆框墨镜，仿佛盲人一般。当然，除此以外，还有他招牌的商人式的精明微笑。不过说起话来，加里可一点不像蚯蚓那样低调；他声音洪亮，简直到了吵闹的程度。
克里夫推测，这恐怕也和他的职业（倘如姑且可以被称作职业的话）有关，到了哪儿都得和人搞好关系。
私家侦探也算是个要接触各种三教九流的活儿，因此克里夫自然也和加里合作过。虽说谈不上多么亲密——毕竟所有帮助都被明码标上了价——不过至少也没什么不愉快的。所以，克里夫只是象征性地叹了口气，随后便招呼加里坐在了桌子的对面。
加里也毫不客气，拉过椅子便坐了下来。只见他翘着二郎腿，先慢条斯理地环顾了一番，随后摘下墨镜，似笑非笑地看着克里夫，圆顶帽还戴在头上。
“老哥，我说，你这地儿可有些冷清啊。”
克里夫把腿往案台上一搁。
“加里，你要是有什么好机会给我就直说，如果是来这儿嘲讽我的，那就恕我不伺候了！”
加里哈哈大笑。
“你看你这副样子，做了那么久私家侦探还是这么着急。实不相瞒——”他狡黠地眨眨眼睛，压低声音，往桌前凑了凑，“我这儿还真有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ＵU看书 www.ｕukaｎｓhu.com”
克里夫等了半响，却见加里一言不发又缩回了座椅里。正欲发作，对方又说话了。
“不过这事儿嘛，可一点都不简单。纷繁复杂，个中利害——我得好好和你交代清楚。”加里靠着椅背摇头晃脑地说起来，活像一位国师，“好事多磨，好事多磨啊~这样吧，今晚八点，第三出城道旁的酒馆，我和你仔细说道说道，如何？”
“什么事情非得挨到那时候？”克里夫早就急不可耐了。
加里再次哈哈大笑。
“你现在是乐得清闲，我可没你那么空。我还有好几家客户要去拜访呢。再说了，没有我你也没少喝酒。放心好了，到时候亏待不了你，有我在你就偷着乐吧。”
克里夫又被莫名刺了一下，一时怒目圆睁。加里倒也溜得快，转瞬间已经从椅子上滑了下来，戴上墨镜，站到了门边上。
“哦对了。”加里一只脚已经迈出了房门，“你要是大白天真的闲得无聊，第五街区32户四个小孩中的老二在家里丢了个玩具，你可以去碰碰运气。要是找出来了，那小孩愿意拿出珍藏的全部五个子儿给你，我可一点回扣也没吃。到时候报我的名字就成，反正我知道那家的父母是已经被烦到头了。”
说罢没等着回应，门就被甩上了，只留下克里夫一个人在铃铛的叮叮当当的声响中干瞪眼。
不过过了一会儿，克里夫还是穿好衣服，把炉火灭了出发了。去干嘛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帮小孩找找玩具。私家侦探，哼，克里夫边出门边在心里想道，私家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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