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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夫很快便决定了接下来的行动。边缓缓向前走边环顾四周间，他下定决心，与其再在某一个不知来路的人身上碰运气，不妨直接去向此处显然的元老级人物——也就是老夫人——打探信息。然而必须要谨慎；老夫人正与同桌的人交谈火热，而桌旁还或坐或站地围着一圈人，全都露出尊敬的神色，像极了在倾听讲学。如果贸然打扰，不仅很可能会受到鄙视，甚至连老夫人是否会回答都未可知。
克里夫在心中暗暗盘算了一下自己的筹码。归根结底，最大的优势就在于没人认识这位所谓的“弗兰肯”；他大可以利用所谓“新手愚蠢的热情”来消解没有眼力见带来的不快。毕竟，作为一位入门者，谁不想向最德高望重的人请教呢？至于那些集会中的等级和尊卑，新人不知道大概也不会是什么滔天的罪过吧。
打着这样的算盘，克里夫悄悄挤进老夫人桌旁的人群中。
“……也正因此，我相信在世界基本元素方面，鄙人已经取得了重大进展。基于这种对于新元素的认知……”
克里夫刚来，便看到一个留着一字胡，且在室内还头戴圆顶礼帽的中年男子正在发表着看法。然而他还没说完，就被身旁一个一袭红衣、声音尖细的女子打断了。
“尊敬的泽尔坦先生，恕我直言，您那套通过冥想‘体会’人和世界共生性的理论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在我看来，您得到的所有成果怕不都是臆想症发作罢了。”
哪怕是在昏暗的灯光下，克里夫都似乎看到那个中年男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赫尔西尼亚小姐。”那人咬牙切齿地反驳，“倘若您可以用沉默来掩饰自己的愚蠢的话，那将给我们所有人都带来巨大的好处。您不了解不代表事实并非如此。比起您对我的浅薄推断，恐怕您所践行的往脸上涂各种化合物的研习方式才是真的难以理喻吧。”
那名女子闻言发出一声惊呼。然而她终究没有再说话；桌上刹时陷入尴尬的沉默中。
不愧是内城区的人啊，吵架都这么文明。克里夫在心中感叹，几乎是同时便把矿工的各种粗话在脑中走了一遍，险些笑出声来。不过一如既往的，克里夫无暇顾及这类莫名闯入的念头；因为此时桌上的话语权空置，而又迫切需要一个无足轻重的闹剧打破尴尬的气氛，那正是他切入的最好时机。
于是克里夫在人群中奋力向前挤，很快便来到了桌旁。他深吸一口气，猛得从人群中踏出一步，做出刚刚闯入的样子；紧接着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夫人！”行完礼后，克里夫这才夸张地环视四周，“啊，非、非常抱歉，夫人、各位大师，看来我的请教来得不是时候……”
说完，克里夫就要往后退。
“正是时候。”瘦小的老夫人发出的声音却格外威严；尽管有所准备，克里夫还是稍稍吃了一惊，“是时候让各位反思一下了。那么多年轻的兄弟姐妹们尚在不断求索，你们不过是取得些微成就，便在这里沾沾自喜，党同伐异，像什么样子？我说过多少次了，在神秘学中，我们都只是学徒。”
首当其冲的二人此时都低下头，不敢言语了。片刻后，老夫人又转向了克里夫。
“那么，忠实的同道，弗兰肯先生……对吧？你有什么想要与大家讨论的呢？”
“夫人，请原谅我用一些基础的问题叨扰您；只是我方才踏入神秘学的大门，深感……深感学海无涯，不免惊惶失措。因此，便想请您指点一二，却不曾注意到此处，此处……正在热烈讨论，实在是非常抱歉。”克里夫绞尽脑汁，把能想到的文邹邹的词都用了上来；所幸平时没有案件时多少还读了点各种各样的书，还能勉强说上两句。
“完全没有，弗兰肯先生。完全没有。”老夫人在座位上摇着头，克里夫却能通过余光看到周围的人都以一种不善的目光看着自己，显然对这种出风头的表现并不感到愉快，“恰恰相反，我组织讨论的初衷，就是希望不论在神秘学上的造诣如何，各位都能平等自如地交谈。也正因此，只要是我能给予的指导，我都非常愿意给予。相信在场的各位也都是如此的。”
克里夫注意到周围的人大多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仍旧以狐疑的目光看着自己。
“那么，弗兰肯先生，你具体想要知道些什么呢？”
“夫人，我只想知道，作为一名初学者，究竟应该怎样高效地起始呢？有哪些书目是我应该阅读的，面对疑惑又该寻求谁的帮助呢？”
“年轻人，我听说你有很好的悟性（克里夫心中暗暗庆幸她没有提及赫伯特夫人）；不过学习神秘学的基础并没有捷径可走。不论如何，前人的基本理论都必须有一定了解，不论是大风雪前还是大风雪后的。你目前所需要的书籍都可以在一家名叫漫宿的书店找到，地址，我相信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很乐意告诉你。具体该阅读哪些，以你目前的阶段，询问书店的店员应该也就足够了。”
“至于帮助，在讨论会上当然随时可以寻求；倘若平日里有需要，也可以与在场的朋友取得联系，保持通信。”老夫人说着，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停顿了一下，随即换了一种语气，“只可惜那位真正的大师、都市最伟大的神秘学家不在此处。在他面前，我从来不敢妄称自己在神秘学方面有任何建树。”
克里夫耳朵竖了起来。
“只不过，恐怕你现在也还不至于需要他来指导。弗兰肯先生，你还有什么想要寻求的吗？”
克里夫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向夫人致谢；行完礼后，干脆利落地退回人群中，全然没有留下供他人追问的空间。他在人群中又待了片刻；随着桌上再次响起讨论，周边的人也多少不再那么注意自己了，便悄悄挤出人群，缓缓朝着角落的边缘移动过去了。
克里夫立在舞会和研讨会的交界处，思考自己的处境。此番已经可以说是不虚此行了；这家名叫漫宿的书店大概会成为一个重要线索。除此以外，还有必要费心向别的神秘学爱好者打探吗？克里夫认为不必了。毕竟，直接提及赫伯特太过冒险；克里夫不仅不能确定他人是否知道赫伯特的神秘学倾向，甚至不确定那个可能的情人是不是正在此地；如此打草惊蛇实在不够明智。 www.uukaｎｓhu.cｏm那样的话，能通过打听获得的信息似乎也就到此为止了。
唯独有一点让克里夫有些在意，那便是老夫人最后提及的那个“真正的大师”。不知为何，老夫人语焉不详，好像不想让克里夫寻求这位大师的帮助；而这无疑与老夫人一直展现出来的、神秘学方面的助人情怀相悖。尽管克里夫看不出这和赫伯特有什么联系，但是职业本能还是让他把这个疑点记在了心中。
夫人说过，舞会有时要直到半夜呢；因此，克里夫还有不少时间。既然此时去调查漫宿书店并不现实，向他人打听也并不妥当，脑筋该往哪儿动似乎就是一件不言而喻的事了。克里夫悄悄地贴着墙壁挪向另一边，经过进入大厅的小门、一路到了先前乐队出来的暗道前。
暗道此时有一张深红长帷幕拦着，表面上看不出端倪。克里夫悄悄观察了一会儿，确认时不时便有机器服务员端着菜肴或碗碟进出其中后，便闪身进入其内。事实果然不出克里夫所料；一进入帷幕便是一条狭长昏暗的走廊，两侧分布着无门的房间，其内不停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和火苗的响动；整个走廊里充斥着白白的蒸汽和食物的香味。这里就是厨房区了。克里夫站在门口，只见里面从备菜到烧制再到端盘，全都是由形制各样的机器人完成的。
克里夫沿着长廊向里走，不时与步履匆匆的机器人擦肩而过；在尽头处拐过一个弯，走廊骤然扩大，四周也由裸露墙壁的银灰色变为深色墙纸和地毯，便到了克里夫想要达到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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