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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日和黎月一样，没有选择住宿。黎月的情况比较特殊，还是不住宿的好。如果黎月对此有兴趣的话，让她试试也不错，不过她不会想一整天待在学校。
高中的课程无聊又繁重，即使他们才高一，老师们讲课的速度一点也不慢，好在黎月不会跟不上。
放学后，两人走在河道旁的小路上，一前一后，黎月像个风筝一样，肆无忌惮地飞着，黎日只好用言语这根绳子将她收一下。黎日思考着一个问题，那个养狗人士都会思考的问题，到底是人在遛狗，还是狗在遛人。
春末的太阳，透过树梢，撒在路上，像粗心的面包师弄撒的面包。黎月沐浴在阳光下，黎日的思绪在一点点拉回，如同把一团毛线拉直一般。
他看到，阳光在一滴滴地收回，像电影里倒放的雨滴。无数个自己在日复一日的时光中形单影只地走过这条路，他看到了漫长时间中的一个个自己，一次次地睁开眼，在如山高的书堆中，在燃烧的土地旁，在洁白的医院里，在温暖的床铺上……
黎日觉得一切太过虚幻，又是那么真实，像那个没记下的梦，只剩下感觉在萦绕。他像一个被蒙眼的死囚，死亡已经勒住了他的脖子，可他什么也看不到。
黎日害怕这是一个梦，他怕时针突然回拨，他躺在床上睁开眼，一切消失，一切遗忘。
黎日像走在彭罗斯阶梯上，无尽回溯着自己那可怜又短暂的人生。一个吉他声把黎日降维到现实，时间没有多走一秒，阳光还像面包一样撒在地上，没有发酵。
风筝像是有了强劲的风力，兴冲冲地飞过去，黎日知道线不会断，但也知道风筝收不回了，只能追上去。这次真的是狗遛人了，他暗暗地想。
有河自然有桥，在这些小得可怜的桥下，有类似桥洞的地方，不过是临近河流的小道和桥墩交汇之处。
这条小路少有人走，最近的居民区也在一百米开外，这里人少，黎日喜欢走这条路。大多时候，黎日走到一半就要拐弯了，但无奈风筝跑了，还得往前追。
这座城市不乏弹唱者，但大多数都在一些热闹的地方，人们会围着或站一旁听着，唱一首小歌，等待华灯初上，夜幕降临，日子如影，惬意悠长。黎日很少去那些地方，实在是不喜欢。
黎月早已站在她身旁，静静听着，时不时晃晃她的脑袋。黎日听过这首《evening》，是他听的第一首后朋克，名字好记，他便放进了歌单。
等黎日过来，黎月已经跑到一旁去了，好像是在研究什么新奇的东西。黎日没去管她，他走到了那个弹吉他的女孩那里。
女孩穿着一身米白色的波西米亚长裙，虽说是春末，但在南国，已经可以看到许多夏装的人们。女孩的目光靠过来，让黎日有种莫名的不自在。
“你妹妹真有意思。你们是学生吧，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女孩低着头，给吉他调着音。
“嗯，一会儿就回去，打扰了。”
“我倒不觉得打扰，只是我是要弹到日落的。”她依旧在调试，语气平淡，漫不经心。
“我在这里弹，是怕自己刚学会，弹得不好，扰民。”她好像是看穿了黎日的心思，他还没有问，就已经有了答复。
“是吗，怪不得。”黎日不觉得她是刚学会的，但没有说。
“你呢？你来这里应该不只是听到了吉他吧？还是说你们迷路了，这里可是尽头，前面没路了，尽快回去比较好。”
黎日摇摇头，表示是跟着黎月过来的。
“嗯，你的脸上好像有答案，但我看不懂，你要找到能看懂的人，你终究是来错了地方，不过没关系，不是所有人都能知道自己是否在正确的地方，又或者说不是所有人都知晓何为正确。”
夕阳一点点下移，渐显昏暗的桥洞里，她的一身白裙越发闪亮。
“我已经有段时间没在这里和人说过话了，有点不习惯，说着说着就跑偏了。他走了好像十三天了。”
“他？”黎日忍不住发出疑问。
“一个很喜欢弹吉他的大男孩，他在这手把手地教会我弹吉他。你妹妹现在看的那些，也是他写的。”语毕，《世末歌者》缓缓在她指尖响起，没有歌声，只有吉他。
黎日扭头看向那边，他一开始以为黎月在看什么涂鸦，没怎么在意。当太阳的余晖照进这片小小的天地时，黎日的目光也被那些偏大又隽秀的字吸引。
不是带着镣铐跳舞的口号，不是盲目偏执的主张，而像是被题在亭台楼阁的无名诗，带着诗人自己的情感，有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理解。
“当我死后，不要在我的坟前哭泣，我不在那里。”
“我剪碎了一地的梦，下雪了。”
“就算知晓整段旅程，知晓它如何终结，我们所做的一切，无上荣光。”
“倘若生命是一场可以回头的赌局，我将洗清罪孽。”
“在繁华消薄的时代，做雪地里的一粒沙子。”
“黑色为什么是黑色？爱本是无解的命题。”
……
每句话都像未完的诗，让人有种想补写的冲动，黎日有点理解黎月为什么在这里站这么久了。
黎月转过身，对着余晖中的那个身影大喊着“姐姐！哪句是你写的啊？”
黎日下意识地制止了这家伙，虽然周围只有三个人，但对于放风筝专业户的黎日来说，他还是收了收筝线，示意她不要打扰人家。
《世末歌者》的副歌部分结束后，那个身影抱着吉他缓缓靠近，黎月发现她的身上有一种之前未察觉的柠檬香味，淡淡的，像这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让我看一下，嗯……大概没有一句是。”
“啊？这样吗？”黎月有些失望，她以为在这位姐姐写诗也很厉害。
“有一些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他写的，起码在我来这里之前就有了。小妹妹，在这里，我只弹吉他。”
数秒钟的沉默，像是老式座机的忙音。
“除了弹吉他，其他的什么我都不管。无论是他脑子想的，还是手上做的。他应该是个好老师，可在教我的时候总是跑偏，我从不打扰，就静静地听。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多故事，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他总是在说，我也不厌烦。”
“我总在想，等我学会了，就好了。自己想在哪里弹就在哪里弹，不用待在这个地方。可当我好不容易学会了，他却走了。”
“他给我留了封信，他说，他要去俄罗斯，他要去听那里的后朋，去那个有向日葵花海的地方，他要一路弹着吉他，唱着歌过去。”
“他说，这是他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
“可是，UＵ看书 www.ｕukaｎshu.coｍ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学会弹吉他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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