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煞(1 / 2)

虞子离回到橘林馆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按照那个美得不像话的灰发少女所说，他这时候才能从寒冰的禁锢里脱身。

那个强势而神秘的少女具有极强而精湛的战力，能在纯粹的兵道武术上与他分庭抗礼，又完美而巧妙地在合适的时机释放秘术，辅助自己占据上风。

虞子离此前从未在葛山郡见过她，而近期葛山郡的变化与暗流，在方羽成身上隐约察觉到的怪异氛围，乃至于包括杨明轩在内的六个洛都旧人离奇身死，都带给他一种诡异的感觉。

一直到落入那个古怪的空间，见到那个神秘的女子，得到了她所谓的“赠物”后，从卓吉身上发现了那令人骇然的一幕，这种怪异感更是达到了顶峰。

要变天了……

虞子离从未有一刻具备这样清楚的认知，但又无可分说，哪怕是那位三年来一直对他视如己出的青要公虞玖，他也好像笼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朦朦胧胧。

于是直到此时他才发觉，放眼整个葛山郡，竟没有一个真正值得信任的人。

那么在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狂潮里，又将何去何从呢？

虞子离沉默着，走过橘林馆的长廊。

廊下的飘带在夜色与晚风里，如同鬼魅之影，令人毛骨悚然。

他还没有走到长廊的尽头，听见庭中传来细细碎碎的说话声。

虞子离有些意外：平时橘林馆一个月也很少有人来访，今天却陆续出现了两个访客，只是不知道除了郡长方羽成之外，还会有谁来？

他继续前行，离得近了，依稀只听到了两句话——

“王上时日无多，故而失去耐心。老师，请好自为之……”这是陌生的男子声音。

“我知道了。多谢你了。”这是虞玖的答复。

最后是一声叹息，陌生来客起身振衣，长拜离去。

夜色深沉，庭中的灯光只照亮了一小片地方，虞子离只能看到一个面目方正、长须飘飘的男人衣冠严整地拜别。

他站在那里，用力地看了半晌，没有在来人身上看到诡异的猩红血色。

或许是站立地久了，他被坐在檐下的虞玖察觉到了：“子离？”

虞子离沉默地走了过去，递过杨明轩的长刀，如无意外，这应该是他留在世上最后的遗物了。

虞玖很明显认出了这把刀，他怔了一怔，移开脸去：“你收着用吧。”

虞子离又沉默地收了回来，佩在腰间。

他看见虞玖身边多了一封信笺，封着金色的火漆印章，有拆开过的痕迹。

“郡长邀请我们去城堡参与两天后的宴会。”虞玖看见了他的目光，淡淡地说，“你和我都去。”

虞子离一怔，蓦地想起了白天和自己交手的那个女子。

“怎么了？”虞玖察觉到他神色有异。

虞子离想了一会儿，说：“父亲觉得，这场宴会是龙胤国最后的通牒吗？”

“或许。”虞玖仰起头，凝视着漆黑一片的夜空，“谁知道呢？”

他沉默片刻，直到夜里秋风乍起，一片清寒：“你要是饿了，屋里还有面饼。”

虞子离应了一声，转身朝屋里走去，虞玖在身后说：“如果……和你我想的一样，这几天里，他们大概会稍稍放松对我们的监察……有机会的话，出去走走。”

虞子离沉默了一会儿，应了一声。

从檐下往里面走，是读书的明堂，书架上陈列着少许几部典籍，看起来颇有几分空荡荡的感觉。

他带着两个发干的面饼，点开郡城提供的白炽灯——一种以白晶石为能源提供光亮的手提灯，来到这里坐好。

青要虞氏所有的藏书，都在那场王朝的覆灭之中毁于兵乱战火，这些典籍都是作为秘修强者的虞玖亲自回忆手写的，他一共只写了寥寥几部，却无一不在虞子离这三年的修学过程起了重要臂助。

他从《历史纪略》得知，人类历史自古至今的四个纪元：

从最古老而无人所知的太古纪，荒兽横行而屠戮人类的太荒纪，人类初步掌握秘术的威能从而驱逐荒兽主宰山海的太初纪，一直到如今这个纪元，也是人类王国内部相互攻杀，干戈不息的太始纪……

四千年岁月如风掠影，从纸间流淌而过，那是历史沉重的份量。

他又从《山海异兽录》里看到，曾经统治整片大陆的古老荒兽连同他们的至尊“四凶”是如何从高高在上的统治者，最终沦为人类驱逐屠戮的对象。

但这些古老的遗族并未就此消亡，还有许多潜匿在葛山郡南边的大荒以及一些荒僻偏远的地方。

等到他看《秘修者》与《潮汐》时，才惊觉这世间还有强大的一类人群，可以通过修行秘术掌握天地威能。

前者是对于这类人群的统一概述，从起源级、星曜级、浮生级，一直到三百年来只有一人能够抵达的无相级，可以从飞扬的笔墨里看出那位养父未必不以此自矜。

但后者作为青要虞氏历代传家的绝世秘术，上面甚至写满了虞玖亲身经历的每一次修行的心得体会，虞子离却始终止步于那最关键的一步初入门槛，难以激发那作为一切秘术源流的精神之“一”。

哪怕是他自己，心中也未尝没有遗憾。

于是，《兵道镜》就成了虞子离翻看最多的典籍，这是虞玖作为武道大宗师的另一重身份而亲自撰写的珍贵之物，其中记录了他所开创的潮汐流武术的核心精髓。

而像这种专精个人搏杀技巧、讲究攻守节奏变幻的兵道策略似乎和虞子离这样本身素质极高的武者出奇得契合，以至于虞玖看到他的修习成果也自愧不如。

至于《炼金要术》，则是虞子离自己要求学的，起初只是为了给养父配置他所需要的不惑之方。

但到后来，对于其他药方也多有涉猎，如果有机会从这里出去，想必也能成就他炼金大师的名声……

但这一夜，虞子离所寻找的却是一部被遗落在角落里很久，甚至因为内容离奇怪异，而从未被他注意过的典籍——

《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