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迟蔚(1 / 1)

三亚其实有很多没被开发，甚至荒芜人迹的岛屿，这个故事就发生在三亚的一个无名岛上。

这个小岛非常丑陋，就像做了离子烫的头顶，粗壮高大的古树，树木间秋千一样的藤蔓，树下奇形怪状不知名的植物，都像怕死了孤独，纠缠在一起，生长，茂盛，衰老，融入土壤化成肥料，滋养自己的种子，看着他们生长，衰老，死去，循环往复，周而复始，使土地肥沃、美好。

入夜后，小岛就像戴上了骷髅面具的蒙娜丽莎，邪风将海浪摔在沙滩上，听的人心颤，树叶发了疯地碰撞，森林的最深处传来女人的悲唱。就因为这样，人们说这里是怨鬼栖身的凶岛。

但是有一个人很奇怪，他叫吴福贵儿，自幼聋哑，双眼视力低下——即使光线充足也只能模糊地辨别出各类物件的轮廓，他身材矮小，罗锅，一边脸天生偏瘫，那边的眼睛、眉毛、鼻孔和嘴都下垂堆积到了下巴处，他妈妈生下他，看到他的样子后就跑了，他跟着聋哑父亲长大，终生未娶，无儿无女。16岁那年，父亲在一次出海时永远留在了海底，只是遣他那艘寄托了牵挂的小船回到了儿子身边。也许是因为村里的孩子觉得船上有福贵儿爸爸的亡灵，所以从小就喜欢抢福贵儿的东西的他们，把这艘船留给了他。但是很神奇，这艘船再没有没出过事儿。

福贵儿是无名岛上唯一的人类。

一次出海他遇到了台风，狂风卷着海浪不留情面地拍打着仿佛随时都要散架的小船，福贵儿本想那天他大寿将至，谁知小船却带他上了无名岛，令他惊奇的是这个岛上的沙滩细腻如绸缎，野果树丛生，果实虽小但甜美，他活了40多年，从来没吃到过如此美味的水果，自从爸爸去世后，也很久没吃饱了。胃的奋力消化让他困意袭来，他摊倒在沙滩上睡了过去。再醒来已经雨过天晴，清新海风夹杂着花香、水果的香气沁入他的鼻孔，迷糊中看到眼前有飞鸟在自己的上方。

他是想把这段奇遇分享给他离岛不远的他故乡“食水村”里面的邻居的，可是村里哪有人愿意听他咿咿呀呀莫名其妙的发言，只觉得他的兴奋是发疯。久而久之福贵儿就再没和大家说起过。打渔的时候，村里人曾看到福贵儿向无名岛的方向驶去，大家只觉得是他父亲的亡灵在召唤他，加上他丑陋的容貌，自他平安回到村里后，村里人就更怕和他接近了，说他被自己的死鬼爸爸下了诅咒。

食水村的老村长是早些时候返乡的大学生，村里只有他不信各种封建迷信的传言，他从第一眼看到福贵儿一家，就觉得福贵儿爸和福贵儿都是踏实老实人，不光给他申请了政府补助，修建了福贵现在的房子，还在疫情到来时给了他食水村村口测体温的岗位，只需要他听从搭档的指令抬杆就行，在为此他每月就多了500元的工资收入。

村里的孩子们要么考出去了，要么去外面打工，人越来越少，搭档为了打渔也经常控工，就剩福贵儿一人守着村口，日子久了他更像是食水村的守村人。

福贵儿每次去无名岛，都会给老村长带水果，虽然有村长儿子从中捣乱，不是每份水果都送到老村长手上，但也是送出去了一部分。最近一次他去找村长的时候，发现村长家的大门不像往日是关着的，而且院子里稀稀拉拉的总有人进出（这在人丁稀少的食水村已属于人山人海），他也听不到大家的议论，直觉村长出事儿了。他慌了，冲到村长床前，咿咿呀呀地把水果递到了村长嘴边。但却被当做疯子赶了出来。一屋子人只有村长知道福贵儿没有恶意，但他没有力气阻止任何人。

福贵儿刚出门，没站稳，直接趴倒在地上，一个意识消沉的陌生轮廓挡住了他头顶的光。他回头看，是一个陌生的轮廓，那人看了看地上的福贵儿，和散落了一地热带水果，扫视了一下眼前正对福贵儿指指点点的其他人。这时，院子里的人在就村长癌症晚期的事儿议论纷纷，于是他便明白了个大概。

他冰冷的面皮皱到了一起，慢慢沉下腰把福贵儿扶了起来，看到了他的脸后也吓了一跳，福贵儿看不到他具体的表情。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嘈杂声不绝于耳。男人忍无可忍：“差不多行了！”京味儿，在一群南方口音中显得格外突出。

人群的目光纷纷在他身上聚焦。这个陌生人大概身高1.85m，一身腱子肉在松懈的文化衫下隐约可见，打缕的头发遮住了眼睛，只露出高高的鼻尖和尖尖的下巴，配上他细长的脖颈线条，配上他结实宽厚的肩膀，非常神话。但是没人注意到这些细节，他们只能看到他上身穿一件发黄的文化衫，下身一件土黄色的挂满了海水渍的及膝短裤，裆部耷拉着，脚上一双枯黄的挂满了泥土的白色洞洞鞋，特别邋遢。

大家议论的焦点马上转移到了男子身上：“他是谁啊？”

“没见过。”

“怎么跟叫花子似的。”

“福贵儿家的亲戚？”

“福贵儿祖宗十八代都在村里，哪有这么高的高个基因。”

“就是，整个村子也没这么高的。”

“不是咱们这的人吧？”

男人更烦了，他把福贵儿扶起来，转身就要离开。却被福贵儿揪住衣角，然后看着他慢悠悠地把地上的水果一一捡起来，挑了个最大的在衣服上反复擦了几遍后，递给了男人。男人看着锃亮的水果，又看了看他，他一上一下两只眼睛里充盈着泪水，一低头两滴大而饱满的泪珠就落到了地上，四溅，他转身又望向院子里，像只呆鸡一样一动不动。

这个男人是无意间走到这里的，他随着旅游大巴从三亚机场一路向南，被拉倒了一个热山人海的景点后，又在路边随便搭了一辆公交车，一直坐到终点站，接着走了2天才找到这么一个村子，他只是想在里面买瓶水，谁曾想水没买到，碰到了一出大戏。

他在村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小卖部，村子里的人好像都集中在了刚才的那个地方，离开后他再也没看到任何人影，天就已经快黑了。他想去海边走走，谁知刚走到村口，就又看到了刚才的“残疾人”，他失魂落魄地盘腿坐在村口牌楼下的石头上，低着头，眼泪已经把脚下的沙土砸出2个小坑。

“喂。”男人走到他身边。

福贵儿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又提高了声音：“嘿！”

福贵儿还是没反应。

男人试探性地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福贵儿便抬起头，此刻光线已经昏暗，福贵儿只能模糊地辨认出眼前有个黑影，但是他猜到了是刚刚那个人，因为村里除了老村长，再没有人会主动和他打招呼。他显然有点惊讶，不知道这生人是为什么还没走。

男人此时已经知道，眼前的残疾人不光视力不佳，双耳也是失聪的。瞬间觉得是个能相处的。他指了指福贵儿身后的房子，福贵儿拍了自己的胸口两下，然后男人走进房子，打开了灯，灯光从窗口溢出，洒在福贵眼前，男人又走回来，从兜里掏出一个钱包，取出200元，用手语对残疾人说：“能否借宿一晚？这是借宿费。”

很久没有人和福贵儿比划手语了，他再次感到了开心，把摸到的钱匆忙塞回男人手里，一个劲儿摆手。然后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进房间，指着里面唯一的床手语说：“UU看书 wｗｗ.uｕｋanshu．coｍ你不嫌弃我，我很开心，床给你睡。”

男人比了个ok，就毫不犹豫地躺了上去，他太累了，倒下就直接睡着了。

但是他的睡眠时间只有四个小时，凌晨2点他准时睁开了眼睛，看到那个残疾人没在屋子里，他翻身起床去找，发现他还坐在门口的石墩儿上。这个村子没有路灯，好在月亮还算大，月光洒在大地上，映衬着残疾人孤单的背影。

他已经摸索到没有充足光线，残疾人就看不到手语的经验，打开了灯。

残疾人注意到身后的光源，回头比划：“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男人叹了口气没回答，走到了他旁边，坐到了地上。在残疾人眼前打了一个响指，手语：“今天下午的水果是从哪里买的？”下午他买水的时候都没看到有这种水果，此刻突然想起来了就随便一问。

福贵儿很惊讶，竟然有人关心自己的“小岛”？！要是放在以前他一定非常开心，但是现在……就只剩惊讶了：“是一个没有名字的小岛，我们村的人都很嫌弃那里，就像嫌弃我一样。”他还是说了。

男人心想：如果能生出这么甜美的水果，营养和阳光应该特别好，但是却没被开发，甚至连附近唯一的村子里面的人都不愿去。这让他非常困惑，而且这样的地方正是他向往的。所以他一定要去一探究竟。

“能带我去吗？”

福贵儿再次惊讶，他僵硬地比划了一个：“可以。”

男人点了点头。

“我的名字是张福贵，可以叫我福贵。”

“迟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