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辐射蝇腹肉要细细切碎,再同蝉肉等比例搅和匀,馅料调好,顺时针一直搅,加几滴辐射蝇胃液先码个十几二十分钟,然后铺在面皮上。肉馅上撒满仓鼠奶酪和狼杂碎,以发光蘑菇点缀作为收尾,大火烘烤。
波波莉娜忘了自己是哪儿学来的这个菜谱,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只会烤制野味的大姑娘竟然用家里简易的厨具做出了道像模像样的大餐。
“别忘了谷仓前几天可是失火了,镇子里的蛇麦用一颗少一颗。”查南漫无目的地在桌子上画着圈。
波波莉娜一言不发,她将肉派端上桌,掏出匕首正要将其切成小块。
“甲肝,乙肝,梅毒。”查南对着已经切好的肉派指指点点道。
“什么意思你?”波波莉娜白他一眼,看看钟,十一点不到。
棚屋里的不少家具都是镇民们送来的,包括这颇有格调的法式落地钟,它们大多是有些年头了,钟摆在客厅,正对着耐用的山胡桃木桌椅,桌椅正上挂着盏不丑的旧吊灯,灯罩老牛蹄子一样裂着,没有电,但聊胜于无。
“等等,你拿这把刀子捅过什么?瘾君子还是...”查南制止了波波莉娜手头的动作,他眯着独眼质问道。
“我都擦干净了,那些脏东西会让刀生锈。”波波莉娜的回答有些漫不经心,她沾满肉馅的手放下刀子,转而拎起一块派,稀里糊涂塞进嘴里。
查南本想告诉她那些脏血是洗不干净的,它们会传播瘟疫,但他看得出波波莉娜有着自己的心事,所以只是耸耸肩来终止这场不快的对话。
“老大,炼金师那边我搞定了,他说过两天就可以把药做好,那些长舌妇也做得不错,现在不少镇民都希望方穆下台后你能走马上任。”查南摘下新买的皮帽,长吁口气,火红短发汗涔涔贴紧额头。
波波莉娜喝口酒问道:“说说你怎么搞定那个怪咖的?”
说到卓娅大姐的丈夫,镇里人是畏惧大过敬佩。据说他与卓娅刚搬过来的时候他还是个俊俏小伙,为之倾心者不在少数,直到他让卓娅的肚子第二次大起来,然后一股脑钻进了那辆废弃装甲车。
他再一次从那车里出来时,额角多了道干巴巴的划痕,他手里拿着的活尸药剂卖了整整十五戈比。他再一次钻回那车子,排气孔有五彩烟雾拧成麻花。之后烫疤与烂疮开始在他脸上生长,另一道刀疤与先前的划痕相连,占据了原本属于他左眼的位置。
“我带他的那两个孩子见了他一面,我也是一名父亲,我知道如何说动他。”查南笑错了似的拉下嘴角,转而开起玩笑,“况且我们都是独眼龙。”
吃了口肉派,查南继续道:“他当时愣了好一会儿,孩子们就躲在我的身后,左右各自露出半张脸,总之他抱了抱他们,然后就同意了我们的方案,他说方穆确实也派人来过,我们算得挺准。”
波波莉娜点点头,开始摆弄起她的项圈收音机,原先白噪声严重的“喀秋莎之声”此时竟清楚了不少,看来第三苏维埃又建了几座新通讯站。
“...第二苏维埃,这个国家拼命在向大家——白种人、黄种人、黑种人,斯拉夫人、日耳曼人还有美国人——证明它就是苏联,它是我的祖国。但我不瞎,它充斥着谎言与暴力,它是阴谋与野心的温床。我亲眼见证着苏维埃是怎样变得愚蠢的,它的衰老用了不到半个世纪,最后它在阴霾中倒下,化为尘土,所有人开始为自己而活。有些人用这些尘土如法炮制,捏造了苏维埃的泥塑,他们恬不知耻夺走了这位巨人最后的尊严,将它的墓室改造成了懦夫和投机家的乐园。是吧,有句古话这么说,‘大盗窃国’。现在我告诉你们,告诉你们我们应该做点什么:让他们吃屎去吧!没有人能夺走我们的祖国!”
波波莉娜耐心听完了这段第三苏维埃总理罗曼诺夫的演讲,其语气铿锵哪怕是三十年后的今天仍能振聋发聩。
这是他们当年攻占远冬城前的动员演讲吧,那一战以最后一名克里姆林的倒下而告终,不得不承认罗曼诺夫这人还挺有魄力,短短几年功夫就让这片土地改旗易帜。不过这会儿他让真理部把这破演讲又播了一遍,估摸是对那些西边的第二苏维埃残党有什么打算。波波莉娜心想。
“对了老大,把手掌张开,伸过来。”查南唐突道。
波波莉娜愣会儿神的工夫,右手腕便被查南急不可耐地捉住,她伸开五指,心有不愿。
她的手心传来一股子富有生机的清冽,她下意识收缩掌心肌肉,由此感受到异物的轮廓。
那是一片真正的叶子。花楸树叶,要知道花楸树哪怕在达官贵人的院里也是稀客。
“你是...从哪弄到的?”波波莉娜惊诧道,她的眼神尚未来得及完成由抱怨到难以置信的转变,眼角朝太阳穴拉出几条细小柔韧的鱼尾纹。
“那株花楸树小盆栽我是从158号设施的温室里带出来的,做掠夺者打家劫舍的那些日子里我也一直带在身边,那天我带部队离开大本营的时候随手摘了片,今天正好就用上了。”话说完,查南盯着树叶的独眼眉头一紧。
那树叶正平静躺在波波莉娜手掌心,叶脉顺着她手掌的纹路平行。
“别林斯基九式,在你杀了那超人类刺客后,我原本猜测你有某种罕见的权能,不过我似乎想错了。”查南说罢,哈哈一笑,“不过老大你可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能杀死超人的普通人,你...”
“当年我将掠夺者们放进158号设施的时候,要是你也在的话估计就是另一种结局了。”查南的笑开始展露出释然的意味。
“我记得你说过那个毁掉了158号设施的超人类,所以你最后报仇了吗?”谈到报仇,波波莉娜提起了兴趣。
查南望着她脸上俏皮的小雀斑,回想起当年第一次看到地表时的情景,他被掠夺者们的双头牛拖在队尾,脖颈上系着铃铛的草绳同样系着自己曾经的左眼。一名有雀斑的浪荡女子偷偷塞给了他半壶水,他呼噜噜喝下,转眼却发现他们已经横七竖八躺倒一片,包括那位不可一世的头目。
被尊称为“大巫”的暴徒踏过尸山如履平地,他将那头目的脑髓抹在脸颊上作为战纹。查南看到那颗令他作呕的头颅被插在“大巫”身后的铁刺上,如同伯劳的战利品。那四根从“大巫”肋骨后伸出的铁刺伴随了查南十七年,直到几年前的某一天他突然发现那颗最令他憎恶的头颅已经风干蜡化到了拳头大小。
查南十指交叉,他不经意间将语速放慢了一半:“报仇?对,我得偿所愿,但我发现空虚很快将我的生命填满,很多年以来我追随大巫,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寻求的不过是一种忍耐,一种为了活下去的忍耐。”
波波莉娜随口道:“忍耐为了活着,那你活着为了什么?”
“天知道,不过马上到点了,咱们再不去的话,好戏估计就散场了。”
所谓好戏,自然指的是兵变之事,或是出于预感,或是道听途说,认为方穆今天要撞大霉的镇民不在少数。他们向来爱凑热闹,这是没错,但他们还不至于为了凑热闹搭进小命。
于是乎,门可罗雀。
“妈妈!我快憋死了!”
从对街土房窗户探出头的小男孩刚喊一句就让一双大手给拽回屋里,那扇窗子便被这般粗暴地关上去,开也不是,不开也不成。
十一点五十九分,变节的戍卫官盯着破怀表,松焦油淅淅沥沥从市政厅破旧的屋檐上滴落,六七杆枪上下左右将那木门死死盯住。
十二点整,戍卫官阖上怀表扣盖。
白头巾遮面的土兵拔出火折子,火折子引燃火把,火把划出弧线,火光又连成个圆儿,最后整栋市政厅冒起浓烟乌泱泱,对街的女人将男孩的嘴巴捂紧,但那窗户却因此让风给撩开,乓乓响个不停。
此时二人已经乔装赶来,矮个子文书擦着他那副小巧的单片眼镜。他不允许这镜片上有半点灰尘,不经意间沾上的指印也不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他留意到那两名来者,手上动作不由加快,但几番擦拭无果,他只得将镜片揣在兜里。
三人默不作声,直到普金牧师的寒冰隔开市政厅两侧的屋子,水汽沿着支离的残垣蒸腾而起,在凝成无数细小冰晶后带有怨念般铺满街道。木炭烧得软脆,煮开的水又咕隆隆将它们泡散,最后结成古怪的黑冰。
一点整,戍卫官吸口老旱烟,无赖模样的土兵笑嘻嘻将一根焦烂的承重柱踢倒,火像是灭了。
波波莉娜与查南一同拉低兜帽,在三人的注视下,土兵拖来一具尸骸,它散发着温热的恶臭,面目全非。
这焦尸当然不是方穆,但他究竟是不是方穆可由不得他自己说了算。
老文书松口气,再度戴好眼镜,脸颊泛出的红润光泽不像是属于这个年纪。
翌日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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