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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郝仁过的分外沉默。
年前进行大扫除的时候，郝仁埋头扫地、拖地，爬上爬下清理房子内外的蜘蛛网。他只顾着干活，什么话都没说。
而郝爸郝妈也不再说什么，郝爸想说的话在那天回来的大巴上已经说完了，郝妈一向不爱说，但是在打电话时会说得多一些。
他不说话，爸妈也不说话，这个家再找不到第四个说话的人了，也就没有了交谈声。
弟弟参军去了，今年不回来过年。姐姐嫁人后，也基本上不再回来过年了。
其实姐姐应该回来的，嫁出去的女儿过年可以回家看看。这时她们少有的可以正当回家的时刻了，泼出去的水在这种时候允许被收回来的。
只是，姐姐回不来。妈妈说，她马上就要临盆了，坐车不方便，那边也不让她回来。
郝仁不知道自己现在对姐姐是什么感情。他们年纪没差多少，自小一起长大，关系亲近，可自她出嫁后关系就疏远了。
她有了自己的家，不能再时刻陪着郝仁了。她很少联系郝仁，郝仁也很少联系她。他们好像没有了联系的理由。
郝仁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怨气，没有后面家里不让他去看姐姐的不满，没有了对她在夫家过的好与否的担心。
他有一段时间谁都不关心，也不关心自己用的什么，不关心粮食和蔬菜。等到状态正常了，也不知道该关心什么，怎么去关心。
他自己的生活好像一团麻，大多数时候都是乱糟糟的，偶尔被理顺了，又立马会被打乱。
看来，他真的是个混子。
等打扫完家里的卫生，把边边角角都打扫完，再也找不到一处能清理的地方后，沉默的郝仁陷入了局促中，他束手束脚，觉得这个家很难待下去。
他坐那打游戏，会被郝爸骂。他睡觉，会被骂。他不睡觉，会被骂。郝爸好像重新找到了可以骂他的借口。这个沉默的家终于有了声音。
郝仁不回嘴，仍旧沉默。他现在，已经没有了跟人说话的欲望。
终于熬到了除夕，郝仁帮着妈妈一起做了年夜饭。他洗菜、切菜、生火、打下手，郝妈煮饭、炒菜，郝爸贴对联、祭祀，倒也和谐。
看着灶膛里跳跃的火，郝仁的眼被刺伤，流下了泪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大概是被烟熏到了眼睛吧。
郝妈停下了手里的锅铲，看了看郝仁，递给他一块煮好的腊肠，然后继续炒菜。
郝仁啃着腊肠，继续生火。
原来腊肠这么美味。他好像能理解，为什么姑姑和叔叔喜欢吃家里的腊肉了。
吃年夜饭时，郝爸出奇地给郝仁倒了一杯酒，父子俩碰了一个杯。也许是在本该团圆的时刻，郝爸感知到了家里的冷清，愿意暂时放下对郝仁的不满和责怪。
这个不完整的家迎来了新的一年。
年后照例是拜不完的年，但是这一次郝仁没有去。郝仁已经不是几年前的小孩了，他不想跟那些虚伪的亲戚打交道，不想跟他们周旋。
亲戚，是这世上最恶心的存在。在你好时，他们都想来分点；在你不好时，他们都想踩一脚。跟他们打交道，让郝仁作呕。
郝仁也不管郝爸会不会骂他了，他自从在灶火前哭完，就觉得自己哪里都疼，尤其是心脏。他想找个地方，静静待着。
家里不行，会有亲戚上门来，尤其是某些讨人厌的小孩，会到他房间翻东翻西，不能打也不能骂，只能忍着。
郝仁索性逃了出去。他头两天去了几个朋友家，晚上很晚才回家。后面几天就不去找朋友了，毕竟朋友们也有爸妈，看着他估计也担心自家孩子被带坏。
对了，郝仁现在在村里已经是“坏”的代表了。也许谁家教育自己的孩子，都会拿他做例子，类似于“你看那家的郝仁，你不听话以后就跟他一样……”。
郝仁挑了附近的一座山，靠近山顶位置有个大洞，贯穿山的东西面。这个时候去会非常凉快，完全被风裹挟。
其实洞里很冷，但是郝仁觉得这是一个完美的去处，因为冷，所以没有第二个人会在那里。
郝仁每天就去爬山，爬到那个大洞里待着。他先是会坐着发半天呆，然后就在一个平坦的位置躺下，度过剩下的半天。等天黑了，他才回家。
某天他在洞里坐着发呆时，接到了一通电话。电话号码他很陌生，所以第一次没接。
等打来第二次时，郝仁接了，骚扰电话不会打第二次的。可等接通，听到那边的声音，郝仁觉得，还不如是骚扰电话呢。
声音的主人是和春。UＵ看书 www.ｕukanshu.ｃｏm
和春说，她为之前的事情感到很抱歉，代自己的爸妈向他道歉。
和春说，她对不起他，她爽约了，她很抱歉。
和春说，她说，她要结婚了。
一直沉默，回家后没有说一个字的郝仁，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郝仁说，这样啊。
郝仁说，她不用抱歉。
郝仁说，是他自己没用。
郝仁说，郝仁说不下去了，他第一次主动挂断了和春的电话。
这在之前从来没有过的，即使是在他们还在熟悉彼此的最开始，郝仁都没有挂断和春的电话。现在，他按下了挂断键。
不挂断还能怎么样呢？还要继续聊吗？还用继续聊吗？
聊到祝和春新婚快乐、早生贵子、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吗？
聊到质问和春为什么可以这么痛快地抛弃自己又这么快要嫁给另一个男人吗？
聊到他抛下自尊、问和春还爱自己并痛哭着挽回和春、让和春不要嫁人、让她给自己一些时间吗？
当初的当初，到底是谁主动的啊？到底是谁，得到了他的爱，又弃如敝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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