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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余年后,郝仁再次深切感受到了山村的春天。
自从十五岁出门远行后,他除了过年,其余时候鲜少回到这里,更没有机会感受山中的春意。
前年秋天虽然回家帮忙修房子了,但是到了春天那阵忙得脚不沾地,而且面对着为小儿子精打细算的爸妈,他也没有闲情逸致欣赏春色。
去年秋天开始寻找蓝悦,倒是在秋霜与冬雪里走了很久。可这留给他的只有对冷的深刻记忆。
真的冷啊。目之所及,都是山与树,无人可交谈,也无人能告诉他,所寻之人在何处。他在泥路上走了有多久,一颗心就荒芜了有多久。
而今,因着这场灾难,他被迫停下了脚步,反倒有这个时间,停下来看看,看看这熟悉的地方,春天时该是多么美好。
郝爸郝妈自从郝仁归家后,态度与之前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似乎先前心硬的不是他们,而是别的什么人。
他们刻意讨好,什么事情都不让郝仁做。每天饭做好了叫他,买水果了喊他,视他为上宾。
郝仁没有拿乔,也没有扭捏,该吃吃,该喝喝。至于帮不帮忙,也看他心情。
他其实不想忍受这个家里诡异的气氛,于是往往逃入深山老林中。
时值春天,山里绿意盎然,可看的景色太多太多。
他看到了以前没有看到的山头,看到它在夕阳下是如何的美妙与神秘。
他看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花,因为不认识就一律以颜色命名,蓝花、紫花、白花、黄花,还有颜色间杂的,分外美丽。
他看到了诸多稀奇古怪的树木。有些造型奇特,叶子肥大,枝干扭曲,根系从土里冲出。它们茂盛的生命力远超他的想象。
有几次他跟着江林去挖了新鲜的野菜。江林更熟悉山林,带着他东拐西拐,带他见识了山林的美味。
他们找到过超多新鲜的菌子,找到过口感清脆的绿色野菜,找到过像槐花一样可以煎蛋、煮汤的黄色小花,找到了炒腊肉超好吃的蕨菜。
他第一次吃遍了山林的野菜,饱览了此中的春色。
后面江林接到新活后,还拉着郝仁一起。他虽然不会砌砖,但是给江林打下手是绰绰有余的,毕竟他有干工地的经验。
山里人家的生活好像并没有因为这场灾难受到致命的影响。大部分人仍旧该种地就种,该插秧就插,维持着原有的生活惯例。
对郝仁来说,好像影响也不大。他现在也跟江林一样,可以在家乡找到挣钱的工作,他没有成家还可以攒下钱,似乎不能更好了。
但不是这样的,至少对郝仁来说,这不是他所定义的好。
每次看到江林的女儿时,他都会想到蓝悦。平时他的心里也一直挂念着蓝悦,他看着那些花那些树的时候,总是会担心蓝悦是不是在哪片山林里受苦。
他不留在这里,不想一辈子烂在这里。这里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可要是问他离开后想做什么,想追求什么东西,他又犹豫了,无法说出肯定的答案。他啊,他不知道。
这份犹豫阻挡了他离开的步伐,所以他就一天天得过且过,有活的时候跟着江林,没活的时候遁入山林。
他就这么度过了这个春天。
在春夏之交,天气渐渐热起来的时候,郝仁再次看到了家里的户口本。
自从几年前姐姐出嫁,他办完身份证把户口本交还给郝爸之后,就再没有看到过它。
这次之所以能看到,是因为弟弟和未婚妻要登记结婚了。他们决定先领证,等到这一年过年时再办酒席。
家里三人一扫先前的诡异气氛,郝仁被使唤着一起找起了不知道在哪个角落的户口本。
也是郝仁最先发现了户口本的踪迹,在一堆杂七杂八的证明和文件里找到了它。
郝仁习惯性的翻开看了看,然后看到了姐姐那一页,仍旧完好的在上面。
他心里猛地一惊,觉出些不对劲来。难道,姐姐的户口一直没迁走吗?
他连忙问了郝爸郝妈,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他们甚至补充说,姐姐嫁人后一直没有回来过,更别说拿走户口本了。
所以,她没有跟那个人领证。所以,蓝悦的户口也没有上。
惊骇之余,郝仁生出几分莫名的庆幸。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户口本可以作为姐姐身份的证明,可以,给蓝悦的身份做一个证明。
郝仁感觉压在自己心口的石头掉落了一小块,让他可以稍稍匀称地喘气了。
他决定再次出发,去找蓝悦。他必须找到,这是姐姐生命的延续,是姐姐在这世上来过的另一重证明。UU看书www.uukanshu.com
在离开前郝仁再次去拜访了江林,用文字告诉他,自己要继续去找姐姐的孩子了。
江林对此表示支持,并让他保持联系,遇到麻烦也别硬抗,随时可以找他帮忙。
郝仁点了点头,郑重地向他道别。随后再次启程,踏上了寻找蓝悦之旅。
他没跟郝爸郝妈说离开的事情,不过估计也没有说的必要。
毕竟,他们最爱的小儿子领着媳妇回来了。这媳妇人美话甜懂事,瞬间赢得了二老的欢心。
他们隆重地接待了小儿子和弟媳,把家里最好的东西都拿了出来,生怕招待不周。
郝妈还一度担心媳妇会不会瞧不起他们,毕竟双方的家庭还是有些差距的。但是没想到儿媳妇这么好相处,甚至不介意穿她的袜子,这让郝妈越看越满意。
他们丝毫没有儿子日后是要离开他们到媳妇那边生活的不满,甚至觉得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他们尽心竭力,力图让小儿子和媳妇宾至如归。他们把新修的房子的价值发挥到了极致,就差拿着喇叭到处宣传了。
郝爸甚至开口让郝仁没事去别处呆呆,别在家里走来走去。郝仁无所谓,也趁此机会启程了。
那栋房子的喜悦和欢乐,与他无关,是属于郝爸郝妈与他们的小儿子的,与他这个形同虚设的大儿子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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