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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在不停扑腾想走出命运齿轮的安排,可极大程度上都是被迫推动着走完命运。如同玻璃珠,挣脱跳出齿轮的流水线,滚在马路上被碾碎,扬成一阵风吹起自由的风。

露天坝子的电影放映完,早先被洋锤砸好的溪风竹在火堆里燃起橘亮,杨德敏和杨德秀各自端起黝灰的木凳往家赶,刘晓在后面喊:“等到我。”

熟念摸黑踩过田坎,在火篙映鉴下笑出声:“我还以为你们不来看。”

“我们收活路来的晚,在后面你没看到。”杨德秀说,把火把递给杨德敏,走中间举前后两个人看的清楚些。

路上不过是谈论这个电影剧情,走过石阶过二道崖各自回自己家东张西望关上门,刘红芳掌竹块噔在木疙篼打着节奏劈小条竹方,屋里很暗只煤油灯一点点光亮。二人换上干活的补丁衣服,一人拿了把平日里用顺手的器刀在背篓里拿出刘红芳堆顺的竹方,四面竹篾竖立刮白,卷起一片黄白的竹菲,竹面上还有没干的竹箬水清香。

坐在矮椅上大腿搭上旧靛蓝布,杨德敏左手捏着四方竹枝,器刀在一半的位置四个来回迅速刮掉四角,狭长的双目不忘借油灯微弱的光源看圆没有,没有就拿器刀修归整。

一只筷子由此诞生。

门被敲响三人止住动作,“是我。”杨德强出声,杨德秀开门,杨福州和杨德强各自肩上扛着一节木柴旋身进来。杨德强才14岁,没去上学成簧八恐,杨福州就让呆家里面,杨德强心花爱伙人玩,三五几天遭杨福州詈几回,杨福州寒心让他过段日子去学修机器。刘红芳柴堆里窸窣掰出一把干碎竹桠,在灯上燃起火星折返,竹制的火钳左右抛出草木灰凹出小洞,竹桠架上去又丢些干焉的沙麻火立马腾的燃起。见一时半会儿不灭掀开锅刷帚在铁锅上下洗净猪食残余,往大石水缸舀几瓢水倒进铁锅里问:“砍倒没?”

杨福州摇头:“等落大雨去,树倒下来动静太大望林人怕遭撵到。”热水拧了发灰的帕子洗掉脸上沾染的石锅青,一家五口把筷菲收拾拢才得休息。公鸡几时打鸣人就该起床,刘红芳摸黑起来,给几个孩子屁股打上一巴掌:“还不起来。”

地里活多,杨德秀昨天傍晚把干红苕片泡发水,吃过粉糯红苕蒸饭天还黑着,杨福州带在杨德强背上刀块胳肢窝下夹着肩包上山。三人利落收下灶上借余火烤干水分的筷子数对双,八十双为一排,竹篾打捆成圈高高捆在背篓上,刘红芳转手麻绳捆紧。

“明二嬢哪点找得到涩。”刘红芳交代,不要走错店,放下筷子得了钱就往回赶不要疲沓。杨德秀点头,杨德敏在后面帮抬上肩,背绳勒出红印,二十八排筷子把背压成弓背子。明二嬢是刘红芳好友,看在关系上才出一排四角五,比别处多五分。得了钱在去柳树湾子拿三块钱给杨德珍。这个家的大姐儿生了幺妹,按礼刘红芳作外婆要送一股祝礼,等杨德珍出月子会还礼一块铺枕头的帕巾。

天还蒙蒙亮,杨德敏菜刀宰猪草突突作响,刘红芳已从地里回来旧筲箕里的苞谷秧苗放置沿坎。脱下胶鞋扬起重重摔在坎边抖落鞋底凹槽黏土走起来轻松些,遂挑拣矮凳把苞谷秧根须的土团严实。锅里水涨开,刘德敏把遂猪草倒进,在半人高的木桶舀出两水瓢谷糠捍进猪草里,要猪长瞟少不了贴粗糠,沾油的碗先在糠里面滚一圈措掉油污,在舀水缸清一道放碗柜。

刘红芳抬头看外面上坡,杨德强飞似的往回跑,顿觉不好关上门:“杨三快把筷菲焊进灶钬,马六查来了。”一面说着刘红芳把锯好的竹桶手抖捡进背篼架上木梯藏在房楼,以往都是堆洋芋红苕,烟子秋到管得久些,满是烟锅巴一般没人上楼。

杨德敏心道幸亏火还燃几得,水滚出来谷糠蒲出一圈黄渍,把瓷盆冷出悉数倒入锅里压住蒲水。扬开手臂一抱抱搂起竹篾菲子就往里塞。热浪燎到额前细发成卷,她没理会弯腰继续来回跑,眼见火小烟大,杨德敏拿起靠在黑壁的吹火筒闭眼鼓嘴大吹气,烟尘呛得一嘴,只求火燃得快些。

青竹篾菲腾起浓烟满屋子都是,杨德强跑近扶着双膝喘气,他也不急喊开门,瓦上浓烟四滚。马启东追上来轻拧他耳朵:“你个小崽儿跑屁安跑。”

马启东两颊微鼓,皮肤黝黑还坑坑洼洼,眉眼微上扬,低矮肥大的鼻子乌黑的厚嘴唇,嗓门粗犷不管对谁说话都是一副凶样。杨德强倒也不怕胸膛一挺喘了口,扯一个回销:“我姻伯娘喊我借钉耙拃田,我饿了一大早上了回来吃饭,下山路啷个跑得不快嘛。”

“滑头。”拍了杨德强一巴掌,马启东眼珠子一转走下石坎麻溜转上田坎想迂走前门。

杨德强里面贴着门板喊:“表姨去前面了,三姐快起关门。”杨德敏旋身跑手起保持在半空,迅速关好门栓又往里跑把余下的竹篾菲处理掉,拢上沙麻掩盖。门外马启东高声大气喊:“三姐大烟泙泙搞啥子哦。”刘红芳装没听见,踩竹楼的力气故意加重碎碎骂:“你个姑娘蛮没点眼力劲,撺到昨天水大湿的柴了,搞得大烟泙泙。”

马启东心中啧舌又大喊刘红芳才吱声:“哎呦,表姨哎楼上听不见,这个姑娘也是耳背的很,你表姨来了都不晓得喊进来喝茶。”骂了杨德敏几句才慢悠悠开门,一阵浓烟灌出呛得他喷嚏连连一步也不想进。照例行事马启东眯蚯着眼手扇打烟雾进屋:“我哥哥不在家蛮?他归逸点没?”

眼睛左瞄右看被烟呛咳几声。

“喝茶,兄弟别见笑我不跟你讲理还是冷茶。”刘红芳笑脸迎上将桌子上苦丁茶脚水倒在干净瓷盅,打断他速度:“你哥哥一早就去帮二妹她婆婆,你哥哥去看看人家小伙勤快不,望人户差不多了就要开始走客茶食。他还不是时常伤风感冒,反反复复没得个究竟,岁数去了就是这疼那痛。”

马启东喝茶不忘迈四方步慢慢往里走,杨德敏往灶里添了沙麻火苗腾起烟驱散开些,瞧着各样补丁瘦弱颧骨高挺的脸颊,一眼望去家徒四壁再单薄不过。马启东不再乱看将半盅冷茶喝下说道:“一路走口渴的很,这茶恰当的很,三姐喝了茶我先上山了望林子,感谢感谢。”

话说的慨朗,刘红芳心底也松了口气送马启东至沿坎下坝子:“说啥子谢哦,路过就来喝杯茶涩。”

送走这官老爷,杨德强歇气浻在石水缸里大喝山水颇自豪居功:“还好我眼睛尖,不然完蛋。”

刮筷子需要楠竹,新栽的竹苗要三五几年延势,原先的林地就那么点。各家摸黑上山去社有林国有林偷砍,马启东就是其中一个望林人。其后杨德强说了大致方向,刘红芳让杨德敏去帮忙梭竹子藏湾里面,不忘记叮嘱注意马启龙。

“我晓得。”杨德敏背上背篓,在沿坎上摔胶鞋上粘成负担的红土壤。刘红芳挑上锄头下地挖土,泥土堆在两遍,中间掏出一个狭长的渠方便蓄水,苞谷秧间隔一段栽在泥拱上,等下个月拃苕藤,一地两用。杨德敏揪了几片茶泡,翻过田坎上坡没入竹林里想着大姐的妹妹长什么样?跟隔壁刘晓的姑娘李大女开始一样吗?小小的只会哭,皱巴巴的难看,李大女也好神奇,后面长得白白净净还乖,两岁了都晓得喊她三孃。

杨福州去年做好了三开柜书案和转弯柜,等冯木匠做好马家湾那家就上来做床和沙发,杨德秀的嫁妆备木妥当,晾干些不下地还有用锯子解开。冯木匠手巧三开柜上的鸳鸯莲池戏水活灵活现,还是彩色,妈妈给二姐备了六床棉絮六套四件套红红粉粉。

到明年就该自己谈人户,杨德敏自己想着发笑,心中隐隐约约期盼起来。一把茶泡扔嘴里酸涩木了舌头连忙:“呸”起来。

“二队就没个老实人。”马启龙气愤,肩膀上还挑着根梭下来被石头忑破竹青的大竹。山坳有人讲话先见竹身如僵硬的蛇探出,杨德敏钻进蕨草躲在桫椤树下不敢大动作,枯叶挠着皮肤很痒,竹节虫在手背上蠕动,她轻手挑开不敢动作,看着马三表姨肩上的大竹心道:老头今天就不该出门。

马启东跟在后面附和:“那个队都一样,望到才稀豁些,不望一片林子都砍精光都办得到。”

马启龙哈哈被逗笑:“是涩。”

杨德敏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落下,老头是被遇到没被抓到,好险。

马启龙和马启东不是亲戚,沾了个姓氏字牌也算半个家母。马启龙人来的更高大,做事一板一眼不怕得罪人,马启东有时候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过得去都不太过。

刘红芳去年去复兴镇存钱小逛一会儿,复习挨着县城现在嫁姑娘都时兴添竹沙发,两根大竹的事还撇脱。这根,大竹是补给杨德珍的嫁妆,刘红芳也喜欢先给家里面制了套,年节杨德珍来拜年瞧着喜欢,沿坎置放着杨德秀的半成品。龚家姑爷龚奇浩打趣:“姨孃置办的东西还不一样点。”

明白人都晓得龚奇浩说二人偏心,姐妹东西不一样。

杨德珍眼睛朝他一瞪,碗挨着盆边把条苕粉嗦进碗里:“母不要管他,嘴巴多。”

杨福州解释:“你妈去复兴镇看到时兴,之前没得。正好杨二娃那个做了我挑两根楠竹来喊冯木匠接到干。”杨德珍摇头不要:“爷还要整几个不要太磨了,那里说后补的道理。”

龚奇浩不说话,杨福州摆手:“多大点事儿,两根竹子好不容易。”刘红芳自是没话说,杨德珍虽心疼杨福州要多费事,可物件又是自己得,心里有了计量不再推辞。

杨德敏找了片社有林砍干楠竹,风刮竹叶望去成涛波。竹子挨着头部大节,找了筷石头做墩劈成片,尾巴小节砍口不能宰漏,撺进灶烘里炸坏了锅要被打死。干枝桠插满缝隙,杨德敏蹲下来屁股坐地,双掌一撑腿发力背起往回走。累了就靠歇脚地高坎放背篼,人趴在溪里喝水又走。

杨德强挑着粪进地里,刘红芳双腿搭在陇上:“没看到你老头啊?”

“没有。”杨德敏走得小心,怕滚进田里遭笑:“碰见马三马六表姨。”

长一辈就喊表姨表孃,长两辈就喊姨公姨婆,刘红芳没说什么,低着头埋苞谷秧,杨德强拿粪瓢浇着边上。“哐”一声,杨德敏人连柴连背篼倒在一尺半高的柴堆里。杨德敏两边卸下背系,扯着低部尾巴一扯背篼脱出来,柴堆放规整。松开一只手,抓背系的手一扬半调背起,还要再上一回山刘红芳直起腰右手握成拳手背捱酸痛的腰窝:“少捡点嘛,背不起还累得够干。”

“哦。”杨德敏点头,揪了叶子在掌心里玩。进林地挑了干楠竹开砍,马启龙就在小道:“杨三女弄勤快嘞。”

“不勤快。”杨德敏停下柴刀仰头干笑回答,说反话是谦虚,要是应下传出去乡里乡亲还说这个姑娘不好相与,不懂得变通。马启龙手肘依靠着竹子眼睛溜溜转探查一样打听:“你们家林子不是在屋头周围蛮,跑弄远。”砍竹的声音响起,杨德敏说道“我妈砍来刮筷子,丫丫没干捡来烧不起火,我二伯公让我们捡柴,砍他的干楠竹。”

马启龙还欲说什么,马启东就在湾子头喊他拦人立马跑去,杨德敏被吓柴刀卡在竹上斜立,翻上拱跟着小路弯过去。翻过山脊她盯睛望去方少军被马启龙压在地上四肢妄图扳开再跑,马启东在后面撵上裤扣上解下蓝布汗巾用力抽方少军脸颊擦豆大的汗珠,扬起布巾掺方少军背:“喊你偷喊你偷,哼,不识腻好歹,今天我就逮到你看你咋西说。”

方少军挨了马启龙几拳,又拽起他就招呼耳光,杨德敏半抱着竹子不敢发声,望过去马启龙刀靴撇得有把生锈的镰刀。连呼下去震得他手发疼,扬在一边绕旋手通血气就想往后伸拿镰刀,杨德敏鼻子嗯声吓一跳,倒是马启东快手把方少军拉过来接着打几巴掌日你妈口水鼻嗒骂骂咧咧一通转头朝马启龙讲:“不要紧扯了,交在队上处置。”

两人不再打方少军,任他爬起来一齐往队里面去,方少军脸上挂了彩休想抵赖。马启龙白眼恨了眼杨德敏:“杨三女还不转去,不要到处乱窜。”

“哥哥不要弄凶,凶到杨三女回家去告你状。”马六自顾打趣说着,三人下坡去队里面。

黎香云歇脚看了半天热闹,杨德敏没瞧见她,黎香云搞点动静先出声:“幺妹,你是哪点的安?我怎么看着不熟悉。”杨德敏循声看去,黎香云背起一背猪从岔路走来问。“黎大孃,我就是茶树湾涩。”杨德敏认识她,黎香云家在皂角树,两家其实离得不远。地里面活太多平日里都很疏远,去赶场坐船碰见过两回,刘红芳教喊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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