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吴钩霜雪明(7 / 12)

    江闻想清楚了。</p>

    在想清楚这些之前，“为什么要来这里”，“来这里做什么”，似乎一直都是谜团，就连骆元通都对女儿讳莫如深，但他言之凿凿不曾动摇的必备之物，除了骆霜儿所佩的韩王青刀，就是这把湛卢宝剑了。</p>

    韩王青刀对应的傩舞，但为何骆元通确定傩舞能驱邪？湛卢宝剑对应的又是什么？难不成他们……早就知道行之有效的办法了？</p>

    最终让江闻想通这一切，还是因为红莲圣母派人送来的《睽孤风土记》残本线索。</p>

    残书中原本有两个故事，其一是“越俗，饮宴即鼓盘以为乐。取太素圆盘广尺六者，抱以着腹，以左手五指更弹之，以为节，舞者应节而舞”，其二是“阳羡县东有太湖，中有包山，山下有洞穴，潜行地中，云无所不通，谓之洞庭地脉”。</p>

    这两段故事貌似毫无关系，应该只是微不足道的民俗传说。</p>

    可在他见识过了骆霜儿镇邪的十二神傩舞之后，立刻猜到了了所谓的“越俗”和“应节而舞”是什么意思——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这本书很可能是不动声色地为世人，留下了对付蛟鬼的办法。</p>

    后一个“洞庭地脉”的传说，则更加确切地对应了江闻的猜测。同样是地脉传说，同样是潜行交通，广州城下亲眼见证的“广州密道”就有着如出一辙的“无所不通”，证明眼下怪异绝伦的情况并非偶然。</p>

    而湛卢剑的线索，也是这本残书留下的最重要线索，其实就在书籍本身——也就是作者周处身上！</p>

    周处在除三害的事迹之中，“即刺杀虎，又入水击蛟。蛟或浮或没，行数十里，处与之俱”，恐怕就是他察觉并记录下洞庭地脉见闻的契机，否则如何能有入水漂流数十里而不死的故事呢？</p>

    湛卢宝剑出自铸剑大师欧冶子之手，号称“出之有神，服之有威”，湛卢剑出炉之后，为越王所得，直到三国年间，湛卢剑在江南悄然出现了。</p>

    周处刺虎杀蛟之后似乎受了刺激，逐渐洗心革面，彻底为家乡除了三害，而后拜陆氏二兄弟为师，在东吴名士陆云和陆机门下得传许多古籍，江闻怀疑这是魏晋挥犀客特有的幡然悔悟，而传说中，后来伴随周处东征西讨?

    ??武器，就是这把湛卢宝剑。</p>

    后来历代几经辗转流传被南侠展昭所持有，随后湛卢宝剑就淹没下了历史的长河之中，直至被骆元通、陈近南联手掘墓，才让巨阙、湛卢两把陪葬宝剑再次出现在了世上。</p>

    江闻猜出这些的时候，也觉得这两者之间的联系有些牵强附会，但作为世上仅存的挥犀客，他江某人已无法置之不理，那骆元通就必然是深信不疑，否则绝不会在最关键的时刻，有意无意地与书中安排如出一辙。</p>

    不管是广州府地下的龙脉还是潜藏涌动的蛟鬼，实则都是这片大地之上古已有之的存在。唐人以庙镇压蛟鬼一旦失效，就只有才有别的古法进行压制，到了这里，骆元通送独生女儿前往洞庭湖习武的因缘也更加明晰，毕竟按照《睽孤风土记》书中提示，除了傩舞“镇邪”，还要有宝剑“斩蛟”。</p>

    “骆姑娘，这把剑的故事我就说到这里了，接下来我要说的，就是关于你的事。”</p>

    江闻拨开堆积满地的枯骨，露出了铜船上平整光滑的表面，一个个开阔的圆圈错落排布着，难怪只要脚踩碰撞，就会发出隆隆作响的鼓声。</p>

    而这条锈迹斑斑的铜船结构也分外独特，中空结构让它的声音传播能够逐级加强，不管是风雨浇打、海浪拍击，最后都化为大海之上震耳欲聋的声响，传荡在海商的噩梦中。</p>

    “你且看这艘伏波铜船，残留有太阳纹、变形羽人纹、鹭鸟纹和眼状纹，船面平整之处面阔丈余，分明就是马援南征获骆越铜鼓后，刻意浇铸镶嵌上去的。《后汉书·马援传》说‘马援出征交趾，得骆越铜鼓，铸为马’，又有谁能想到铜鼓其实，是被铸造成了这样一艘大铜船。”</p>

    江闻伸出一根手指，叩响了脚下大铜船的外壳，一股清越至极的响声缭绕而起，依靠着船体各个角落特殊形状的纹路配饰，逐渐加强萦绕到冲天而起、四野响震。江闻指着脚下飘荡于万丈波涛的大铜船，等到如雷的震动消散杳然之后，才继续说道。</p>

    “当初的伏波将军看来也找到过克制蛟鬼的办法，只是终究棋差一招，时隔多年反而被蛟鬼所利用。骆姑娘，按照越俗，饮宴即鼓盘以为乐，那么脚下这艘大铜船就是为你伴奏的巨鼓，而你这位傩者必须在铜船之声中应节而舞，才能镇压得住往来憧憧的水底蛟鬼！”</p>

    骆霜儿沉默不语，缓缓从舟尾坐了起来，她大概其是有了一种真相大白却难以接受的体验——这件事本不算什么要紧，偏偏又是从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嘴里被说出，这就让人更加难以释怀了。</p>

    “骆姑娘，这世上有些事情不敢对人说，有些事情是不想对人说，但还有一些事情，恰恰是没办法对人言道。计划被打乱成这样，本来应该已经是一片死局，可谁知有疍民阴差阳错闯了进来，以人龙之阵打破了蛟鬼的封锁。”</p>

    “尸骨塔、铜鼓音、人龙阵、南海神……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不相信百越之民这么早就有了对付蛟鬼的办法，但事实是一代代人都从中汲取灵感并且改良，终于保得岭南千年来的平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