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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春天以来,昌世老汉的身子就垮了。吃也吃不得,整日窝在他那张破烂床上,不时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到了冬天以后,这情况更是糟糕。精神好的时候,他就久久盯着墙上那扇旧木窗,窗外的光亮、呼呼刮过的风、绵绵的细雨,对于他来说都是珍贵的。他知道自己没几天活头了,心中纵是有再多的不甘也由不得他了。他心里操心着几件大事:老大有财还没得一个传宗接代的儿子;老二有登现在屋里一团糟;老三有和一家也是困难,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老小有丰呢,又还没成家,出门打工几年了,也没存下一分钱。这些他没有一日是不操心的。他整日同肖家说着自己心中的烦恼。
家中的四个儿子见老父亲这样虚弱了,每天都会过来问候一次。陈有丰本来在外打工,听说老父亲快熬不住了,就提前回来了。
嫁在河下的小女子细妹也隔个几天会来一趟,柏林的大妹来过几次,说屋里忙得很,已经很长时间没来了。
清早,昌世老汉的精神好了一点。他对肖家说:想吃油条,金黄酥脆的油条。
肖家忙让有丰去买,昌世老汉一口气吃了一整根油条,又与肖家说了一会儿话,才睡下。
肖家心里高兴,心想:兴许老天可怜我孤身一人,就不收老头子了。
没成想,到了半下午,昌世老汉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带着咳,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对肖家说:“去……叫几个崽来……”。
有登两口子刚刚出门到田里泼尿去了,有丰又不在家。肖家一下慌了神,摸摸索索出了门,站在有和窗外失声地喊:“有和,有和……”。
“哎,婆婆,我爸不在屋里。什么事?”月红从屋里走出来。
肖家急得直喊:“哎呀,你妈呢?快去喊你爸爸和两个伯伯来。爷爷不好。”
陈月红听了,忙喊出屋里的老弟,两人分头去叫了两个伯伯,又去大队那里找到了爸爸和叔叔。
不大一会儿,昌世老汉的四个儿子就整整齐齐地立在了他那间昏暗的小屋里。老大有财贴到他爹的耳朵边轻声唤道:“爸爸,爸爸,是不是有什么要说的?”
昌世老汉睁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他的眼皮已经深深地凹陷了下去。他动了动嘴巴,又是一阵咳嗽。咳嗽过后,他才发出微弱的声音,“有财,儿。你还没有一个儿子,老爹我担心你以后连个送终的都没有。咳咳咳……”
“你莫操心了。”有财宽慰他爹道。
“唉……”昌世老汉轻叹了一口气。是啊,再也操不上心了……
之后,他费力地抬起裹着粗布棉衣的胳膊,晃了晃。“有登,有登……”
陈有登忙走上前去,“爸,爸,我在呢。”
“娃娃,你的命也是苦,如今过成这个样子。嗨呀……”
陈有登感受到了他作为一个儿子,来自老父亲的关怀。他一下红了眼眶。
昌世老汉这会儿没怎么咳了,只是觉得没力气,连说话都费劲,呼吸不上来。他扯着精神对床边的老三叮嘱到:“有和,往后,要好好过日子。”
“晓得。”陈有和沙着声音回答。
昌世老汉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唤着小儿子,“有丰,娃娃。早些成个家,安定下来。莫……咳咳……”
话还没说完,昌世老汉就垂下了手,再没有声。
四个儿子上前喊“爸爸,爸爸”,喊了几声都没回应。瞬时间,四个当儿子的脸上带着悲痛,扑通一声跪在了床前的泥巴地上痛哭起来。靠门口的位置,三个儿媳也跪倒在地上。
悲伤过后,他们想起还没给爹置办一个像样的棺材,还有要去通知亲戚朋友来办丧礼。
夜里,陈有和四兄弟就坐在他们爸妈老厅堂里的八仙桌上商量着明天的事。最后商定由有和去通知两个姐姐,还有几个姑姑舅舅。还有办丧事的东西也由他买。本房里的人则由老二去通知,另外还要去定丧服。老大有财说棺材的事他去办,他知道长世家的牛栏阁楼上摆了一副,那是给他八十岁老妈准备的,看样子老太太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有丰就负责在屋里管杂事。
肖家这时候就塌在灶边的矮凳上,独自伤心哭泣,她想到以后就剩自己一个人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想到这些,她就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四个当儿子的安慰了几句,也没再说什么。
夜里,由有财、有登守夜,他们妈也陪着坐了好久。还是两个儿子劝了几遍才去休息。
第二日,四兄弟按前一天夜里商量好的去做事。一早上,有和骑着脚踏车先去了河下通知姐姐陈细妹;顺道去了陶家沟的姑姑屋里知会了这事。从姑姑屋里出来,有和马不停蹄地赶往柏林通知大姐,接着又骑了二三十里的山路,去了肖家村,通知了几个舅舅。直到快天黑,他才回到羊山。屋里的三个兄弟也没闲着,一整天忙得脚不沾地。
等全部的事情准备妥当。头七下葬的那天,肖家的屋里热闹非常,她屋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平常也没办个酒席什么的,人家不可能无缘无故去屋里。
一大早上,房里的十几个妇女来帮忙煮斋饭。一道特殊的丧葬饭要由有经验的男人来煮。那是一锅浓稠的黄豆芽芹菜叶子粥,来参加葬礼的所有人都得吃。另外,由于昌世老汉是高寿,一些人家还会来讨一碗回去给屋里的孩子吃。听说吃了能长命百岁。
吃过斋饭,这两百来号人全部去老屋的后厅堂等着。昌世老汉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孙子孙女们,以及其他近亲全部穿戴好丧服丧帽;其他的人在头上和手臂上绑上白布条。这些人在法事的指令下,通通面向棺材跪着。
有财作为长子,和长孙立生跪在棺材的正下方;他们的两侧分别跪着有登、有和、有丰、金生;而陈大妹、陈细妹,作为女子,跪在棺材的两侧。其他的人全部退到天井外靠大门的那头跪着。
四个当儿子的请了道士来念经超度,破烂的厅堂里被贴满了黄色的纸符,上边画着看不懂的符号。三个穿着道袍的男人在棺材前头手舞足蹈,手上的摇铃发出瘆人的声响。
随着道士退下,房里的长辈开始主持葬礼。他让作为长子的有财和长孙立生去扶棺,然后开始念一些赞颂的话。念完了,一屋子的人如同接到信号,纷纷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哭不哭得出来不要紧,脸上的样子得做足,而且声音要大。
哭了一阵之后,主持葬礼的人一声:“起棺”。棺材出门,这两百多号人跟在棺材后边,长孙立生捧着排位,走在棺材的前边领路。后边是爸爸和三个叔伯。沿路经过的人家都点上了香烛插在门口的地上,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出了村,女的在村口跪别,只留男人们送上山。
等一切尘埃落定,四兄弟送走了宾客。两个姐姐在娘屋里吃的一餐中饭,就要赶着回去。大妹和细妹都说:“哎呀,屋里养的猪和鸡鸭会饿死。”
四个弟弟留了一阵也没留住。
到了傍晚,四个兄弟坐到昌世老汉那张八仙桌上对起了花数。有财两口子,有登两口子,有和两口子,有丰,分坐八仙桌的一方。等大家坐定,有和拿出记数的本子,一项一项念给大家听。
“什马买菜两百,请法事两百,买烟……”
“没了?”老大媳妇香娇大声地问到。
“没了。”
接着香娇撅着嘴说到:“你这数也对不上啊,总数跟这些项比,多出了不少。你莫不是欺负两个哥哥没读过书,不认字吧?还有,今天的烟本来没必要买,你也充大头买了。”
陈有和耐心地跟嫂子和几个兄弟解释:“是这样子,很多时候太急了,临时想起有个东西没买,跑去菜市场或者店子里买了,又没有及时记数,一些小东西,事后又想不起来,太杂了。”
香娇轻哼一声,脸上现出讥笑,“是这样?莫不是你拿去打牌输了吧?”
陈有和马上暴跳起来,“没有,没有的事!莫乱讲。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打牌了?”
“就昨天下午,你不是躲在爹原先的灶房旁边那条暗巷子里同几个后生打牌来着?”香娇撇过一张肥脸,脸上现出得意的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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