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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电话掐掉了房卓俨的午觉，新建厕所工地被邻居拦住了。原来的厕所早就成了学校的心病，粪便无处排，镇上的下水道也不通，栗进贤拉来一个水冲式改厕项目，最终决定扒掉旧厕所原址建起新厕所。房卓俨忙趿拉着皮鞋朝工地跑去。工头拿着手机绕着刚铲平的地基，神色凝重的与人通着电话，不停地“嗯嗯”，左手磕出一根烟朝房卓俨扬过来，房卓俨捂回去。地基上站着一伙人，有认识的，不认识的，可以肯定是邻居的亲友。工人们或聚团或散站在新削的残砖堆旁抽烟、打趣。

邻居杰哥没有在工地。房卓俨继续朝里走，院里圈养的狗叫声炸耳击膜。早几年，杰哥看中一个肉狗养殖项目，布满瓦舍的大小圈内寄养了二百多条肉狗。杰哥办公室前拴一条齐腰高的藏獒嚎叫着扑向人前，长长的锁链抖着“哗哗啦啦”的声音。

房卓俨不敢试着过去，“杰哥，在屋吗？”

“进来，没事儿。”房卓俨望望藏獒侧身贴着前墙进了办公室。

三间通房的办公室，左边陈列着两套沙发、茶几，靠右放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杰哥仰在办公桌后的大班椅上。

“杰哥的办公室好气派啊！”

“气派算不上，跟你们拿工资的比不上。”

“杰哥，我来你知道啥意思！有啥你说说，我跟校长汇报。”

“我有啥好说的，看不起人吗？垒厕所也不吭一声，地基扎我地里，不明欺负人嘛？”

“杰哥，扒旧盖新，原地起屋吧。”

“老厕所就在我地里。”

“我那里有当年的用地合同。”

“那没有用，当年我就没同意。”

“那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没有想法，你厕所不能盖我地里。”

杰哥倔生生的语气，房卓俨觉得没办法谈下去，原话汇报给栗进贤。

房卓俨在后勤办公室扒出当年盖厕所时的用地合同。合同里有村民小组每家的签名、指印。厕所外与庄稼地隔一条过板车的小道，小道与厕所外墙中间夹一条一米宽的斜水。房卓俨带着合同走进栗进贤的办公室，栗进贤与两位副校长正商量这件事。房卓俨将合同递过去，栗进贤细细密密看完，皱紧的眉头松了许多，抬起头。

“他们意图很明显嘛。”

顺手将合同递给卫校长，卫校长翻了一下，右手猛拍沙发肘子，“明显讹诈吗？”

范校长看过合同，“门墩虎。”

“我们心里有底就行，从正常途径解决不了问题。合同他们会不知道。卓俨给工头说一下，暂时停工。”

第二天下午放学，房卓俨与三位校长到镇上“桂圆坊”酒店，杰哥的亲戚朋友到得很齐整，足足四桌，房卓俨与三位校长每人负责一桌。填菜咽酒，你一杯我一盏展开拉锯战，四四五五的程度，三位校长换防遇上缠斗多碰几杯，房卓俨没那个酒量守着自己的桌子添茶续水。

七七八八的程度房卓俨对杰哥的堂兄说：“差不多得了，凡事借坡下驴，都好看。”

“你这什么话，分明说我们痞子了。”

“合同在学校，占多少理，大家都清楚。”

“你这话……”

“卓俨喝多了，出去看看饭。”

杰哥堂兄的高腔引来栗进贤，栗进贤大踏步跨进来，给房卓俨使个眼色，将杰哥堂哥按进座位。房卓俨就势到院里的空凳子上打眯，紧接着杰哥两个亲戚凑过来。

“卓俨，给我们桌沏壶开水。”

范校长掀开门帘喊房卓俨，UＵ看书www.uukanｓhu.com房卓俨到厨房拎壶开水送过去。

“卓俨，刚才那俩货商量着要揍你，我才赶紧叫你过来。”

房卓俨低低地说：“他们胆儿肥，我好欺负。”放好水壶，房卓俨朝酒店外走去。“妈的，老子好歹知识分子，整日与痞子二虎山打交道，瞎了身份。”

不再扭头看身后的鸿门宴。半道上，凉风袭来，想起三位校长还在与地头蛇交涉，转回来，“怕谁来着。”

桌子上已摆满糊汤面，房卓俨呼呼哧哧吃完，擦好嘴，待全桌人用完同着三位校长礼送客人。

“校长豪气，有事儿好商量。”

“用的着兄弟的地方尽管开口。”

“明天我哪里搓一顿。”……

客人们保持着谦和友好同校长们寒暄，热情话别，都是没出三服的兄弟。

隔了一天，厕所继续施工，地基回缩一米。

“卓俨，学校软得很，光那点地，学校就付了两遍钱。”

吴振刚进门就嚷嚷，“那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斗得活干不下去。”

“快赶上清政府了，割地赔款哪。”

“退一步海阔天空吧！”吴振没有再聊下去，撂完话就走。

吴振是学校元老级人物，上一任校务主任，素以不服行闻名。新厕所系争取来的项目，学校未从中受益，但半路退坡给学校带来的后果和影响难于估计，委曲求全算得了什么。想起当晚的表现，房卓俨自叹修炼不够，涌出一阵悲凉。道理在匹夫面前就是被扒掉的遮羞布，有它也过没它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