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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度挺快，快封顶了。”

“上冻了，赶不出活儿。手脚冻得伸展不开，进度慢下来。”

“年前框架能拉下来，开春再粉。”

“心再急也要按路数来，外村那三宗活进度一致。工程质量必须保证，领导说了，质量过硬以后还可以再合作。”房卓俨对这些专业不清楚，没接杨展的话。

杨展熄了烟头，“放线时，成大智来耍麻缠，我将钢铣朝他面前一横。可能觉得我是个愣头青，当时就退了。一条烟成大义顺顺当当把电接了。成大智好酒，给他弄一箱老村长。请客还死活不去。倒是那个成大信，刚开始一天两晌到工地挑毛病。起初给他递根烟，后来就没人搭理他。他瞅机会从地上捡一块沙混，送镇上说，地平硬度不达标。我在镇上一看到废渣，肺都气炸了。掰扯清楚后，成大信闹了个没趣。再反映工程问题就没人听他叽歪。他现在镇上包了几宗活儿，那几宗活儿之前找的我，我今年手头的活儿实在太多，接不下来。其中一户封顶请客，赶上我也在那里请客，我就过去给他们端了两盅。当时说成大信，房子你慢慢盖，就是钱要不来，就别怪我了。成大信当时就傻了，一个劲赔不是。我不想跟谁计较，都是出力人，汗排水流挣俩辛苦钱。但惹上我，就是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再以后路上遇见，热情哩跟没出五服一样。”

杨展陶醉在他光辉的故事里，房卓俨生出一个心思，又觉得不妥，咽了回去。

“有空我约一下成大智成大信兄弟切磋两盅，好歹咱也是街上混的不能叫山老鹰儿小瞧了。你得陪客。”房卓俨有心见识一下成大信这个人，满口答应。

杨展还说到做到，“五一”刚过，杨展抱着两瓶缺包装的白酒进了办公室。“你把把关这两瓶怎样？”

“老村长吧。”

“瞎说，从俺们支书那里顺来的，简装好酒。”

房卓俨辨认半天，还真是好酒。酒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人一样，越低调越有料。送完学生，房卓俨跟着杨展进了饭馆。五个人，杨展要了六个菜。杨展要体现镇老板的大气，中气十足的吆喝着“五斤魁，六六顺”。房卓俨暗笑杨展的迂腐，讲钱时代，谁在乎喝酒的形式。

“眼下，在柏树村诸位兄弟的多方照顾下，工程完工了。多谢弟兄们了。”杨展说完，仰脖一杯。

“都是干这一行的，相遇就是朋友，有用得着的地方，弟兄们吱一声。我是个粗人，就讲义气，重感情。像校长，我们认识十年，就处好十年。校长在这里，请兄弟们多捧场！我家里啥都没有，但烟酒管够。”

“杨哥这话，我赞同。咱们脾气相投。之前与校长欠了解，有些误会，请校长不要在意。风物长宜放眼量，路朝前走。敬校长一杯！”

房卓俨提杯碰了一下，“与人为善，愿为友帮。走在一方，搭上一帮。我这个人好朋友，以前是以后也是。”

三巡通关过后，杨展已脚不点地，房卓俨去结账，发现成大信已结。

“六一”儿童节这天，筹备许久的深圳某企业为全县贫困地区捐书活动，在柏树小学举行。市县相关部门领导准时到达柏树小学校园。

镇长问镇有关负责人：“成大仁不知道？”

“昨天专门确认了时间，有事耽误了吧！”

镇长略带诧异的对负责人说：“领导们到齐了，开始吧。”

捐助活动进行到第三项，正是镇长讲话时段，校门口传来，“谁停的车，没眼色极了，路堵了，别人怎么走路！”

平静如水的会场里，细心听会的学生眼睛齐刷刷的朝门口望去，气哄哄的成大仁人未至声先到。台角的房卓俨看到镇长的眉毛拧了个“川”字，忙溜下台。成大仁正对着外乡校的司机训话，要司机将货车挪出去。司机一时情急，满头大汗找不到停车位。房卓俨发现货车所占仅为路面的三分之一不到，空出的一边，面包和厢货能轻松通过。房卓俨忙引司机将车停在百米之外的灌木丛中。成大仁没理房卓俨径入会场。一小时后，在师生感谢的掌声中，捐赠活动结束。镇长引导与会领导离开，成大仁欲上前招呼，镇长面无表情地望了望他，木着脸上车。

幼儿教育一直是学校的特色之一。“六一”后学校开始预收下学年的保教费用。幼儿园几位保教老师几乎投入了全部精力。两周后，全幼儿园仅有二十八位家长预交了费用。

“校长，今天又没有什么收获！”

房卓俨望着刚从外面回来的幼儿园园长，油墨似得瀑发，阳光下晶亮。纤指不由自主地揩着脸上的细汗。房卓俨递过一瓶矿泉水。

“全村转够遍了。一则，出生人口锐减；另则，现有学生借口手头紧再缓缓。你知道吗，私立学校的发动力度，又是减学费，又是托亲戚套近乎。”

房卓俨知道几所私立幼儿园为争生源豁得出去的手段。从经济来算，只要有学生，怎么算都会有收益。学校可否少收一点呢？念头刚产生就被房卓俨否决了。几年来，房卓俨为确保幼儿教育的公益性，收费一直压着没涨。相反，为幼儿教师能有工作积极性，教师工资和奖金却在加码。

“除了这些客观的原因，还有其他原因吗？比如对学校的要求，或需要学校有哪些改变等。”

幼儿园园长沉吟了一下，“那倒没有人提……”幼儿园园长用手扒拉一下下巴。“校长你亲自去发动一回就知道了。”

房卓俨叹了一口气，“算了，不再发动了，搞得跟地主催租一样。”

“真的！”园长似乎卸下千斤重担，长舒一口气。

房卓俨算了一笔账。初到柏树小学，幼儿九十多名，去年七十多名，人口再减五十来个总会有吧。让房卓俨始料不及的，除开成大义及另外与有兄弟姊妹在学校上高年级的三名学生，其余缴费的学生，均为贫困户子女。房卓俨让邱清泉摸清已缴费的二十八名学生的基本情况外，似乎嗅到某种阴谋的味道。正如成大义那次说的那样，别人的学再好，他不稀罕。回想起成大义的话，蛮横里面似乎有某种提醒。只不过，当时房卓俨在火头上，没有领情。

房卓俨拦了一名幼儿家长。

“婶儿，秋种结束了。”

“种完了。”

“孙女儿这段儿在家表现怎样？”

“还不错。性格开朗，学的东西也多。不像私人幼儿园，招生时见你跟亲妈一样。平日里除了玩，什么也没学来。”这位家长直接摆出来。

“那别人挤破头上私立幼儿园？”

“你不知道？”这位家长压低声音：“村会计家家做工作，说咱学校要砍了。让他们到外地上学。你也知道学校的毕业生，成绩好的都被发动到私立学校吧。没去镇中学的原因吗？”

“不清楚。”

“发动一个给五百元。就是知道这个原因，前天成大仁动员俺大孙子我没同意。这两天还在缠。”

房卓俨倒噎口凉气，胳膊肘外拐这事儿，成大仁干得出来。

这位家长眼睛四下轮了一遍，说：“会计说了，谁家孩子转外校，村里补三百元。”

房卓俨一屁股坐进沙发里，喃喃道：“这样啊！”

这样对成大仁有何好处？损人利己吗？这段时间没来学校生事儿，原来在暗地里搞这种动作，“无耻，流氓。”终于从房卓俨的嘴里爆了出来。

“校长，算我没说。别人问我可不认账。”

“没关系，谢谢你的坦诚！”这位家长走出办公室，又返回来。

“校长，你要注意。最近又在联络。”这位家长朝成大仁家方向努努嘴。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盛怒下的房卓俨，陷入迷糊。成大仁露出獠牙朝他奔过来，自己需要亮剑吗？那些道听途说的证据会对造成成大仁何种影响？房卓俨没底。找关系施压吗？对成大仁这个牛哄哄的人，领导似乎也没有想象的那种威力。“狗把你要了，你要咬回去吗？”网上的这句流行语，房卓俨回味了几遍。房卓俨总觉得自己是读书人，不屑与这些土鳖计较。UU看书wwｗ.uuｋanshu.com没想到，步步忍让却成了软弱和窝囊的代言人。“妈的，就会背后放冷箭，有种站出来亮亮。”房卓俨吐了一口唾沫，大不了鱼死网破，换个地方东山再起。

房卓俨萌生了找教办室主任谈谈的想法。假期间，每天到教办室撞天钟。最好能向教办室主任讨个注意，最低能向教办室主任剖明心迹，也好让教办室主任有个计较。成大仁表面攻击的是自己，而他的靶向还有教办室的施策。教办室主任似乎很忙，也或者房卓俨寻找的时机欠妥，房卓俨始终未找到向教办室主任陈诉的机会。房卓俨又不想电话联系，觉得那样会显得突兀或缺乏尊敬。迟迟未能沟通，甚至房卓俨都觉得自己过于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