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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虚空之中,我不知游了多久。说来也怪,我游了很久,游到几乎丧失时间的概念,然而游成这个样子却丝毫没有疲惫的感觉。在这片海里,我待的越久,似乎就越精神。真是奇怪,为什么会这样呢?此时,浑身上下,里里外外的感觉,就像是泡在菜籽油里。我深呼吸,一头潜进去,我发现我刚才的举动是多余的,即使在这虚空之下,依旧能够顺畅地呼吸。同时,我怀疑起自己来了。现在的我,到底是什么?一副肉体,一段记忆,一种意识,一个灵魂?我不知道,我不清楚。

下面有光,于是我朝下面游过去。奇怪的是,那光点居然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像是在远离我,直至消失不见。我不禁感到一阵恐惧,根根寒意深深地扎进我的灵魂,令我颤栗不已。我想要逃离这里,却不知从何逃离。周围没有事物,没有颜色,什么都没有,只有我在,甚至不是我在,我也不在,只有我在怀疑在。

想到这里,我又想到了另一重的思考。我又为何在此?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的?我更不知道。我是怎么来这里的?我还是不知道。很突兀,很随便,毫无征兆的,我在这里,来到这里,就像是做梦一般,可是,我并没有睡觉,我的意识是清醒的,我的记忆是完整的,连续的,不是一段一段的,不是一片一片的。可能是一觉醒来,便如此了。

我又想,也许我睡去,就能离开这里。想到这儿,我轻轻闭上眼,什么都不想,放空一切。很快,我感觉到周围变了,虽然我看不见,至于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也许这就是灵魂的顿悟吧。我睁开眼,再次看到那抹深蓝色,看到的东西也发生了变化,渐渐显现出颜色与线条,颜色越来越明显,线条在变细,最后退为那一点点的光泽。是的,现在我与蓝恢复了视觉共享,她站在这水塘边一动不动,她是想干嘛?我和她本就一体,有什么事情也不必藏着掖着,于是我把我失联这么长时间所得的发现告诉了她。

在这么久的时间里,我穿过意识海,跑到世界的边缘。在那里,我看到三个大洞,漆黑而又深邃。我不知道洞的一端通向哪里,但我知道朝我这边的这头通向哪里。我把那三个洞所指向的地点告诉了蓝。她心急,现在就要去。我说别急,你要小心,那里都很危险。可是她根本不听劝,火急火燎的,走了。

第一处是肿湖,肿湖是什么地方?好吧,其实也不是什么偏僻的无人区。肿湖是本市的一个大公园,平时人也不少。连接着两个世界的洞就在这湖底,尽管湖面平如镜子,映着月亮。蓝站在岸边,下面是个陡峭的斜坡,还特别滑,一旦踩上就刹不住车,直直摔进水里。湖底那巨大的魅影深深吸引住了蓝,我能感觉得到,她的目光已经透过深沉的湖水,望向那巨大的可疑的存在,它蠕动着,扭动着,似乎要把我俩吞噬。但是我知道我已经拦不住她了,身体的主导权不在我这里,她冲下坡,一股脑栽进水里。冰冷刺骨的水使我的灵魂发抖个不停,她同样也是。眼前的景象,先是能看到气泡,接着什么也看不到,只是一片黑暗,我明白,她已经闭上眼,也许再也不会睁开。冰冷的火烧遍全身,所燃烧的地方都冻结成一块块的。我必须劝说自己相信事实,她已经动弹不得了。在这之前,在她被湖水迷住之前,我就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因为很不幸,蓝她不会游泳,可更不幸的是,我也不会。此刻,我无处可逃。灵魂永远离不开容器,不然就只是孤魂野鬼,至于是哪个容器倒无所谓。可恶,我心有不甘,难道生命就这么走到尽头了吗?

答案是没有。我又能看见东西了,似乎现在是在岸上,这个时候蓝罕见地还没有醒过来,我暂时接替了这具身体。有人把我们捞上来,是公园里的值班人员,原来他早就在后边守着我们了,一旦跳下去,他就把我们捞上来。他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老有人跳湖自尽,于是他们不得不一天二十四小时轮流守着,以防有人想不开。然后他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的生命可贵,不能放弃的大道理废话,我无话可说,毕竟又不是我想跳的,责任在蓝不在我。他问我为什么想不开要跳湖自尽,我想想该怎么回答,还是如实说吧。我告诉他站在这湖边就不受控制,不由自主地往湖里冲。公园管理员听了我的话,根本不相信。路灯发出苍白的光线,照着他那张惊愕的脸。

“真的。”我信誓旦旦。“不骗你,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压根管不住身子。”

我根本说服不了他,因为这事儿在我看来都玄乎的很,更何况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普通人。他又问我之前知不知道这里经常有人自杀,我摇头说不知道。他叹了口气,让我走了。

我一脚迈出公园大门,回头看了一眼,树木,草地,似乎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这个时候我想到,蓝呢?她人呢?怎么到现在还没有醒?我抬头看看黑漆漆的天,现在几点了我也不知道,刚才那会儿手机都直接泡坏了。这个点了,啥也没有,没有地铁,没有公交车。有我也坐不了,你看现在我与这文明世界的唯一的联系—手机都没了,这下真成原始人了。UU看书www.uukanshu.com我心想,走回去吧,这么远呢。这么想着,我感到一股蓝色的潮流在涌动,她终于回过神来了。

“怎么样?”我问她。

“感觉我睡了一觉。”她说。

“你怎么想的?”

“什么我怎么想的?”

“为什么跳下去?为什么冲进水里?”

“有吗?”她是真不知道。“我记得我站在湖边,然后就没有记忆了,再有意识的时候就是现在。”

“这样?”我想湖底下的那家伙真可怕,也许是催眠,也许是精神控制,把靠近肿湖的人统统吞掉。

“那有什么?”她打断我的思考。“有件事我想和你说,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很多的事情,但都远没有这件事情来得重要。”

“什么?”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啥。”她支支吾吾老半天说不出话来。“咱家……被烧了。”

“啊?”我的心里山崩海啸,若是我在掌控这具身体,我大概会合不上嘴,这也太离谱了。

“为什么?”我追问道。“为什么会被烧?”

“哎老建筑了,起火是早晚的事,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账这么不小心,把半个楼都点着了。”听上去她已经看开了,不再纠结于此事。

“烧一半?”

“嗯,是的,还有一半的住户的家完好无损,那一半也能正常运转,怎么样?很神奇吧。”

“咱们可是够倒霉的。”我十分无奈地说。

好嘛,现在该怎么办呢?手机坏了,家也没了,现在是真正的一无所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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