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上海的初体验(2 / 2)

方自归记得许文强说过一句话，大意是，上海这个地方竞争很激烈。现在看来，强哥没有骗人啊！

车是上来了，但是车厢里并非幸福的彼岸。方自归好不容易安顿好行李箱，一只脚却无处安顿，只好顶天离地，握紧扶手，做一个比萨斜塔式的造型。车厢内乘客们彼此异常亲近，一反传说中上海人的冷淡，方自归非常渴望换个姿势，但是确实没有挪动的空间，只好等下一站再找机会调整了。

下一站是外滩，下去的乘客不多，姿势的调整有限，不过两只脚终于都落了地，一下舒服了很多，导致方自归当时就认为，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都不如身上的两只脚落地重要。外滩的乘客很多，最后上来的那个人不甘心再下去，而他不下去车门又关不上，导致战争进入了*当年指出的相持阶段。女售票员苦口婆心，才终于劝退了这个不甘心的人下车，难度并不比劝退一个已经和他说了分手而他又不甘心的前男友更低，然后女售票员又让未上车的乘客帮忙推挤，才终于关上了车门。看来上海的售票员技术含量很高，不但要体力好，还要口才好。

车终于再次开动，开不多远，突然一股恶臭扑鼻而来，自归被挤得正胃里难受，这一来，简直头晕目眩，心想是谁如此没有社会公德，竟然在人口密度如此之高的公共场合放烟雾弹……后一转念，方自归感觉自己可能也要放了，赶紧采取换位思考，心想车里面这么拥挤，人体外的空间没有，人体内的空间自然也被挤压得厉害，也许人家不是故意放屁，只是人在挤车，身不由己罢。

车又行了一段，方自归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被反复挤压揉搓推搡和移动后，距离售票员的位移越来越远，买票怎么办？逃票不太现实，买票无法实现……正忐忑间，身旁一位女士递钱给另一位女士，道：“一张邮电新村，帮忙递一递，谢谢！”这钱就击鼓传花传到售票员，车票和找头再击鼓传花传回来，一来一往，让方自归大开眼界。*说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看来确实没有人民群众解决不了的问题啊！方自归立即如法炮制，买了一张票。

“五七哇？”方自归身边的一位先生对方自归道。

方自归纳闷，因为不知道“五七”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有一味中药叫“三七”。

那先生看方自归没有反应，改口说普通话道：“下车吗？不下，不下我们调一调位置。”

方自归这才明白，原来“五七”是“下车”的意思……是了是了，上海人上车要计算提前量，下车也要有提前量的。因为车里实在拥挤，快到站的乘客都需要提前挤到门口，否则到站后一旦打开车门而自己没有及时下去，上车的乘客一拥而上，便下也下不去了。方自归改变自己的体位，配合那男人辗转腾挪做了调换，终于拖着行李箱挤到靠窗的一个位置。这比先前腹背受敌要舒服些，因为窗边坐在位子上的人是不会挤你的，你只需要承受来自后背单方面的压力。

方自归长舒一口气，又把胃里开始往上冒的酸水咽了下去，并且郑重叮嘱自己：不能吐，千万不能吐，在人口密度如此高的地方一吐，那就太没有社会公德了。

方自归的情绪和胃渐渐稳定后，向窗外一看，我勒个去，居然发现外面的风景，真是气象万千。只见路边有几栋居民楼，许多人家的窗口都伸出来晾衣架和晾衣杆，晾衣杆上挂着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用途广泛、色彩多样的纺织品。包括衬衫、袜子、内裤、背心、胸罩之类，彩旗飘飘，迎风招展，绵延几百米，规模足以令没见过世面的方自归感到震撼。上海号称万国建筑博览，方自归万万没想到，也有万种内衣博览。

方自归脑海里正飘荡着各种颜色的内衣，意识里正品味着上海生活气息的浓郁，车停了，打断了方自归的遐想。

前面修路，半幅路面封闭，来往车辆便塞滞在那里，公车司机按了数十次喇叭，才好容易杀出重围。谁知好景不长，开了几站以后，又不知道哪个单位在自行车道上堆起一道长长的土墙，自行车纷纷骑到马路中间来，公交车只好跟在自行车的后面慢慢往前蹭。

这是下班晚高峰的时间，自行车越聚越多，汇成一股洪流，一个漩涡，一片海洋，波澜壮阔，轰轰烈烈，浩浩荡荡。雨果说世界上最辽阔的是海洋，比海洋更辽阔的是天空，如果雨果见过上海街头的自行车海洋，一定会惊讶地改变想法，认为海洋比天空更辽阔。

走路的不怕骑车的，骑车的不怕开车的，开车的没有什么可以不怕，就拼命揿喇叭虚张声势。方自归坐的公交车……不，是方自归站的公交车……就在这喇叭的开道声中走走停停。既然车开得不快，方自归可以细细欣赏一路上光怪陆离的街景，然后渐渐得出一个意兴阑珊的结论——这里漂亮的建筑不多，多的是低矮破旧的老房子，与上海初印象的外滩大相径庭。这段视频告诉方自归任何事情都不能高兴的太早，哎呦这乱七八糟的街道，哎呦这自行车的海洋……方自归心想所谓的东方巴黎还有什么远东第一大都市，看来也是徒有虚名罢了，而且虚得比起三峡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窗外的风景不好看，方自归把注意力转移到车内，发现窗内的……不好听。车内几个人说话全听不懂，想必说的是上海话，听上去很像是电视剧里听到的日语。突然有一个乘客冒了一句普通话，ＵＵ看书 wｗw.uukanshu.com方自归听懂了，但也不是什么好听的——“要不是出差，谁愿意来上海？”

方自归下车时，天已经黑了，旅程不管多困难，生活不管多艰辛，幸好都有终点。一看表，从码头到学校这一路，耗时两个钟头，双脚沾地时，感到人都快虚脱了，万幸的是虽然胃里难受，终于还是没有呕吐在车上。怪不得那么多上海人喜欢骑自行车，挤公交还真是一个大项目，斗智斗勇不说，还要拼耐久力。

方自归拖着又累又饿的身体，拎着又笨又重的行李箱……这里写得没错，是拎着而不是拖着，让八零后九零后见笑了。那个年代拉杆箱真的在大街上比较少见，方自归这个来自内陆山区小城的小青年更不可能站在时代的潮头，拥有拉杆箱这么先进的装备……摸索着踯躅而行。

迎面走过来一个中年妇女，方自归为了保证不走冤枉路赶紧问路，那妇女好像被吓了一跳，一句话没说，绕着方自归快步走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昏暗路灯下方自归的光头把她吓着了。

方自归摇摇头，拎着箱子继续前进，走着走着遇到一个老者，方自归厚着脸皮再次问路。这次运气不错，也许老者看出来方自归其实是个人畜无害的大学生，因为方自归问的是去工大的路，老者很耐心地告诉方自归应该怎么走，并且鼓励说其实已经不远。

方自归按照老者的指示前进左拐再前进，终于看到马路对面一个红砖砌的大门，大门顶部装了一排金属质地的字，虽然晚上光线有些暗，还是能看清这排字中的最后四个字——工业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