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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书对于儿子的回来,一半是惊喜,一半是心堵。

坐在房间思忖了一会的刘家书起身走出家门,来到湖边,看着微风下吹皱的湖面,听着不远处芦苇荡传来的鸟鸣,这是他一生的惬意,然而当下的心情,却着实难以平静下来。

这么多年,自己在小湖村人的眼中,一直是个人物。

年轻时,因为自己欠下赌债,不敢进家门,也是站在这个地方,看着月光下结冰的湖面,焦虑、迷惘、无助同时涌上心头。

与其让老父亲跟着焦虑,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长这么大,还没有真的看过外面的世界,自己已长大成人,何必非得困在这个小岛上呢?瞬间产生的想法,立时改变了自己在小湖村混混噩噩的一生。

说起刘家书年轻时做过的事,还真的是小湖村人值得学习的榜样,也正是刘家书当年的决定,让小湖村村民对其刮目相看。

就在那天夜晚,刘家书心一横,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就借着月色,借着湖上冰冻三尺的冰面,走出小岛,去省城看外面的世界。

湖上寒风吹来,如刀割一般,从脸上掠过,让家书打了个激灵,脑海中闪过一丝退意,但随后想到自己面前的窘境,刘家书拉了拉裹在身上那件传了三代的破棉袄前襟,好似打了强心剂一般,向前迈了一大步,跨到湖边厚实的冰面上,头也不回地向湖心走去。

就是那夜的坚定,让刘家书走出小湖村,上岸时东方已经冒红,刘家书回头看了看来时的方向,心里一种莫名的兴奋

沿着不知名的小路又走了好大一会儿,终于看到一个升起袅袅炊烟的村庄,疲乏与饥饿随即涌上心头,村里的早饭马上开始了,何不讨点吃的,随便找个地方,也能休息一下。

刘家书受望梅止渴心理的影响,嘴里顿时感觉分泌物增多,脚下的步子随之加快了些……

饿了就找村庄讨吃的,困了就倚靠在村头的柴垛边美美地睡上一觉,不管白天黑夜,只要来了精神,就沿着别人指的省城方向奔袭,尽管沿途路过的城市,也曾让家书动过心,可这些城市与省城比起来,都显得不那么重要,在家书心里,已将自己看成了一个有追求的人,只有省城才是他最向往的地方。

直到有一天,别人告诉他前面就是省城时,刘家书才收住了脚,站在省城外,远远观瞧着心里向往的大城市。

与乡村比起来,城市就是高楼林立,与乡村比起来,城市就是火车轰鸣,与乡村比起来,城市就是汽车满街跑的地方,这是刘家书进城的第一印象,现在省城就在面前,进了城又该去什么地方呢?家书难免有点为难起来。

在省城转了三天的刘家书,也没有找到一个适合自己落脚的地方。

没有生计,在这样的城市生活,就是一种别样的煎熬,这里不像乡村,饿了可以讨饭,困了可以睡柴垛,那些住在高楼里的人们,绝对不会给讨饭者开门。

几天来,家书每天跑到郊区农村讨点吃的,然后再返回到城里找寻自己的落脚之地,困了就在冰冷的大桥橔旁过夜,有时半夜冻醒,不得不思考,自己是不是错了,可开弓哪有回头箭,假如现在回去,欠的赌债如何还?如何面对父母紧锁的眉头?弄不好,还会引来村民的嘲笑。

就是再难熬也要挺过去,刘家书坚信,这样的城市,岂能容不下像他这样一个年轻人?

无数次的闭门羹并没有打消刘家书在省城生活下来的信心,对于这里的一切虽然陌生,可这里的人却很友好,有些好心人看着他的可怜,有送吃的,有送衣服的,还有送钱的,温饱已经不再是最大问题。

刘家书在省城的春天终于在两周后来到了。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冬日,刘家书坐在公园的一个石凳上晒太阳,这已是第三天坐在这里发呆。

让刘家书意想不到的是:自己在公园里的举动,早已引起一位鹤发童颜老人的注意。

老人主动上前与刘家书搭讪,当刘家书说出自己在城市找不到工作而一愁莫展的话时,老人当即表示:如果愿意,可以带你去附近一个工地,并保证在那里找到一份体力活的工作。

刘家书二话没说,便答应下来。

到了工地,还未来得及问老人的姓名,老人已消失在茫茫人流中。

这是一个正在建设中的小区,刘家书被分配到和水泥的行列,虽然活很辛苦,却让刘家书感觉在城市有了依靠,不仅管住管吃,还会给工钱,这样的好事,在小湖村是一辈子也不会找到的。

后来听工地上的人说,介绍活计的老人是这里总经理的亲戚,刘家书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做苦力的,也不便找总经理说事,直到离开工地,刘家书也没好意思表示对总经理那位送自己来的亲戚表示感谢,不是不想,而是不敢,这多少留给家书许多遗憾。

冬去春来,刘家书偶尔想到自己不辞而别的出走,必然会引来家人的焦虑,每当想写信告知家人时,又担心让那些追讨赌债的人找到寻找家人麻烦的借口,那可是全家五年的纯收入都堵不上的大窟窿。

夏接着春,秋送走夏,冬盖住秋,转眼一年,刘家书拿到的工资收入,已经让其看到回村的希望。

这些钱不仅能还清欠下的赌债,而且还能盖上新房,假如没有意外,还能讨上早该属于自己的老婆。

一年里,除了金钱上的收入,刘家书还收获到一份真诚的友谊,他就是刘家书刚到工地认识的工友马有财。

这位从河北来这里干活的农村人,据马有财称:自己所在的农村,虽然号称离皇城根下,可离京城再近,全家几代人都没有进过京城,家里也没出什么文化人,守穷好似这个家庭永远摘不掉的帽子,也正因为这样,当自己经人介绍才来这里打工时,惊喜异常,否则也许自己与上几代人一样,一辈子都不会走出贫穷得吃了上顿不想下顿的家庭,赚钱回家娶媳妇成为了自己来这里的梦想。之所以取名马有财,明眼人一看就明白,马上有财宝进来,其实这也是上一辈人对自己人生的企盼。

别人闻其名觉得可笑,刘家书却觉得这名字与马有财的人品一样实在,透出十足的真诚。

马有财虽然是出身贫苦,却一点也不吝啬,每次发工资,便请刘家书一起打牙祭,却从来不要刘家书掏钱,每当刘家书争着付钱时,马有财总会笑说“我是大哥”,让家书心里总是暖暖的,想着总有一天,用实际行动来报答这位大哥的照顾。

有财年长家书三岁,比家书早来工地一年,按家书的收入推算,早就挣够回家结亲的钱,可按有财的话说,工地没有结束,自己回家对不住老板,对不住介绍来此打工的那位朋友。

转眼又到年底,工地上的活计除了技术活,体力活计越来越少。

公司传出话来,春节后,体力活少了,用的人也会少,过完节有事的,就不用再来了。

马有财在宿舍里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刘家书看着马有财的身影,不免有些伤感,他实在不愿离开这位照顾自己一年的大哥。

“大哥,过了节不来这里,打算去哪里啊?”刘家书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回家娶老婆生儿子,做点小买卖!”马有财几乎想都没想脱口就答了出来。

“那俺没有机会再见到你了!”刘家书话语中含着忧伤。

“怎么会没有机会,人说两座山难碰到一起,两个人见面的机会多着呢!”马有财回头看了一眼刘家书反问道:“你打算去哪里?”

“我也说不清,也许与你一样,回家娶老婆生儿子!”刘家书与当下这位大哥想的一样,却对于大哥的照顾难以割舍,于是接着说道:“大哥,我们不如这样,如果你要有了儿子,就给我报个喜,我要有了儿子也给你报个喜!”

“那你的意思是说咱们两家定个娃娃亲?”马有财将刘家书的心事随口说了出来。

“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也好,到时候,我们要都生了儿子呢?”

“那就结为异性亲兄弟如何?”

马有财的话让刘家书未曾想过,马有财这么讲,让刘家书立时想到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的故事。

“好,一言为定!”马有财肯定的回答让刘家书心里非常高兴,他从心里感激这位照顾自己一年的大哥,也对这位大哥佩服得五体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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