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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支服务队到这里来,固然有一个给孩子们辅导课业的明确任务,但这个所谓任务只是一个宽松的纲领。

一来,我们这帮所谓的老师不过是十八岁左右、刚刚摆脱了高考的大孩子而已,与教导学生如何考试相比,我们更乐意奉献情绪价值,也就是释放自己的善意,让孩子们感觉到陪伴。二来,我们毕竟不是学校里的教职工,没有人会对今天的教学成果进行评价,不存在什么竞争或者利益。

在这种情况下,人总是倾向于选择更轻松的方式去完成任务。这也是两个年纪最大的男孩在一开始会被挑剩下的原因:他们相对不好管教。

来参加这个服务队的,没有一个不是满怀热忱的年轻人,谁也不会有意识地挑肥拣瘦,但有些结果自然而然就形成了。

我对待自己的三个学生,当然也是遵循快乐原则。

一开始,我逐个检查了他们的作业完成情况,发觉他们的基础实在很不牢靠:默写古诗文时字写得歪歪扭扭,错字别字连篇,做数学题则连基本的审题都会出错,更糟的是注意力涣散,连端坐五分钟都成问题。

可我们这些人在这里只呆一天时间!傍晚五点就回学校去了,我们能改变什么?就像一个初出茅庐的修船工,手里握着崭新的锤子扳手,面对着一艘破了七八个大洞而且两个小时后就要完全沉没的船。被这样的无力感包围后,任谁都得松懈下来。

况且小孩子天性好玩耍,此时又是周末,孩子们只不过因为今天不上学而父母又不方便照顾,才到这个义工站来。既然这里并不是学校,怎么好让他们长时间保持学习状态?于是渐渐地,我开始像其他卡座的情况一样抛开课本,同孩子们聊一些轻松的话题。

可是在隔壁,春茗与他两个学生的气氛则严肃得多。

那两个孩子都上五年级,在温习英文。春茗让他们按学校的教学进度,记住所有应该掌握的英文单词的意义和拼写。这可实在不简单,他们已掌握的量还不到春茗要求的三分之一。于是春茗开始逐个讲解,教他们背英文单词的诀窍,但效果并不好,因为周围的卡座渐渐响起了玩飞行棋、剪纸,或者写字画画的欢声笑语。

两个孩子起初只是坐不住、注意力不集中,然后开始不耐烦,开始恼怒、反抗,反问他们的老师为什么不像别人一样陪他们做些轻松的事。

“因为你们长大了,大孩子更需要学习。”春茗平静地说。

可这并不能解决问题,两个孩子仍然想尽一切办法拒绝配合,总在座位上四处观望。但是不管他们两个如何表现,春茗的态度丝毫不变:按我说的做。他说话气息平稳、轻声细语,耐心地解释为什么一定要先把学习任务完成,既不以气势压人,又一点都不妥协,两个大男孩拿他毫无办法。

可是小孩子喜好玩乐的心总不会凭空消失,于是在得不到满足的玩乐心和老师的严格要求两面夹攻之下,一个孩子竟呜呜地哭起来,另一个马上也跟着哭。

这是不应该出现的情况,义工站负责人和队长听到哭声,都来看发生了什么事。弄明白没有大问题后,负责人俯下身对两个孩子好言相劝,让他们别哭了。

我让自己的三个学生往里挤挤,腾出位置给那两个孩子坐下,见他们还在一下一下地啜泣,只好拿起了储物柜上放的那把吉他,拨了几下弦,声音大致是准的,就弹奏起来,给他们唱歌。

队长则在春茗对面坐下。

“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嘛。”队长笑着说。

“这只是应该做的事。”

“没错,可他们并不是只需要上文化课,缺的不止是这个。”

春茗向我这边看了看,低着头苦笑一下,跟队长说:“他们现在需要考卷分数,胜于需要别的东西。”

“这当然也对,但做事总要考虑大环境吧?”队长也无奈地说。

我的吉他声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许多孩子都跪在卡座椅子上,朝我这边望。

我先轻声唱了一首《歌唱祖国》,然后是《喀秋莎》,都是以前在音乐课上学过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眼角余光扫到春茗正呆呆地听我唱歌,让我有些得意。

《喀秋莎》也唱完后,春茗凑过来,问知不知道一首叫“美好的前途”的苏联歌曲,我摇摇头。

他说:“请来一首《且听风吟》吧。”

这恰好是我相当喜欢的歌,于是又兴致勃勃地弹起吉他。他也还是呆呆地坐着听,时不时跟着唱,目光稍稍低垂,不知是望着琴弦,还是弹琴的手。

不知觉间到了中午十二点,孩子们的午饭已由义工站的负责人和一位厨房阿姨准备好,队长则领着我们都到外边的快餐店去。那位魁梧的山东汉子说要承担我们吃饭的费用,队长坚定地婉拒了,说有规定要用学校的经费。

八个人散步似的走了一条街,到了一家偏僻而安静的小饭店,正好占满两张四方桌。春茗跟我坐同一桌,但是在点单之前又跟队长到旁边的商店去买大家的饮料。

“你吃什么呀?”我冲他喊。

“跟你一样就好。”

于是我点了两笼蒸饺,给他加了一份素面。

大家都默默吃饭的时候,我突然想起那个版本众多、广受欢迎的传说,此时不正好向他本人求证?我就小心翼翼地问他说:“呃,春茗,有个事情想打听一下。”

“噢,你说。”他干脆地回答。

“听说文学院有位三年级的女生,是你的恋人,是真的吗?”

结果春茗还没回答呢,跟我们同桌正在吃饭的另一位男同学吃吃笑起来。春茗就指着他说:“这位谢国昌同学正是文学院的,要不要向他核实一下?”

国昌继续笑了一会,才说:“那个追女生追了三年的故事我们也都听过,春茗在我们专业也算名人,但不是因为那个恋爱传闻,是因为他爱来蹭课。”

“怎么回事?”我问。“蹭课也不稀奇吧?”

“蹭课不稀奇,蹭课的人有些不同凡响。呃……是哪一门课来着?最早的那次?”

“中国思想史。”

“对对,就是那个。”国昌仍然没止住笑,“那是这门课第一次上课,教授刚讲到课程的绪论,突然问我们什么是中国哲学。那时春茗一个人坐在教室第一排,教授一眼看见他,就请他回答。结果春茗说,中国没有哲学,只有一些带点哲学思想的只言片语。此话一出,全场静默,我们都以为这两人是较上劲了。结果教授反而说,讲得好,这就是我们这门课叫中国思想史,而不是中国哲学史的原因。”

国昌把面前的盘子扒干净,又接着说:“但这件事只是引子,关键是春茗一个蹭课者总是一个人来一个人走,又光明正大地坐在最前排。所以不到一个月,我们几十个人和几位教授都记住他了。一旦我们上春茗喜欢的课,大家就猜:那个人会不会来呀?万一真没现身,我们还会想念他。有一回,连教授也提起他。有些同学对这蹭课的家伙有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感,于是三两下就混熟了。至于说什么三年级的女友,至少我们从没见过。”

春茗补充说:“高考三次是真的,脑袋瓜子笨嘛。其他什么痴心一片追随心上人啦,或者自作主张对女孩子死缠烂打啦,都不存在。苦哈哈地念了五年高中,仅此而已。”

“既然如此,怎么不见你澄清呢?”

“澄清什么?被议论也是一种享受嘛。”

所有人都填饱肚子后,时间还没到下午两点,孩子们的午休还没结束,我就提议先到别处去走走,也避免身体困倦。

队长说他知道这附近有一片传统岭南民居建筑,不妨一探究竟。于是我们开始两人一组,跟随队长走街窜巷。

春茗和那位谢国昌同学一起走在队末,在低声讨论着什么。我几次回过头去,都看到春茗一脸认真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右手搭着同伴的肩,左手在比划着,仿佛正在把自己的观点具像化。一番讨论后,国昌同学稍微提高音量说:“你说得很对,做得也对,但你得先讨人喜欢。世上有人会吃软,有人会吃硬,但没有人会吃道理。明白吗?”

春茗终于不说话了。两人大概还是在讨论上午把孩子惹哭的事,春茗自然要坚持己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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