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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
青木城岸口，东侧粗陋木屋前。
屋内，刘石托着烟杆，斜倚在桌子内侧的太师椅上，手边木箱大敞四开，暗黄色的铜钱层层叠叠堆在一处，摞成一座略高于箱口的小山。他右手数了数铜钱数量，手心里掂量几下，才放入桌子外中年男人手中。
“谢谢刘哥。”中年男人弯身恭敬地说。
“下一个。”刘石点点头。
排在中年男人身后脚夫闻声上前，他是最后一位。
刘石熟练的把工钱交给对方，吸了口烟草，吐出一片白雾。他眼神透过白雾，眯起眼睛打量站在门口的两人，若有所思。
屋外，神色各异的男女站在大门左右两边。男的满脸横肉，虬髯红发，一身短打装扮，腰间系一只酒葫芦，双手环抱一柄开山大刀，眼神冷漠的直视正前方。女的及肩短发，身着青色对襟服，别无长物。面上戴着半扇铁灰色面具，露出的半张如枯骨般瘦削的脸庞，一条油黑发亮的蛇鞭捆于腰间。
“姓田的叫你们来的？”刘石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全然是往日见不着的冷漠。
“城主大人有事相求。”女人低头，毕恭毕敬道。
红发大汉斜睨一眼女人，对于她这番作态颇为不屑。
“我记得当初当答应过他，只出手三次。”他说。
女人默不作声，在等待什么。
“这算第二次。”
俄而，声音从两人背后响起。
距离他们两米开外的位置，佝偻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余晖中，有些泛白的粗麻衣披在肩膀，双手扶在背后，腰间烟袋子晃晃悠悠摆个不停。刘石面无表情，眼神冷漠的注视二人，目光在红发大汉身上停留少许，接着移开。
一瞬间，大汉汗毛倒立，汗水浸湿后背。
他想起自己十六岁时曾在森林深处遇见一头罕见的狮虎兽，端坐在高崖之上。它须发皆张，壮如黑熊，爪似精钢。远远对视，那双竖起的瞳眸中倒映出的，是死亡。
十五年过去，当初的狮虎兽已然无法令他感到恐惧。但是为什么，这种感觉会再次涌上心头。
他望向那矮小的身影，终于记起面前这位是曾经杀人如麻，恶贯满盈的魔道巨擘。手中亡魂何止百千，那是江湖上的噩梦，是无数正道人士的克星，是长达十年之久的腥风血雨。这样的人物，又如何是他可以匹敌。也只有这样的人物，可以称得上绝世凶魔——刘石。
轰隆。
晴空之上惊雷骤起，江面上阵阵涟漪由远及近向岸口靠近。转眼间，大雨已至。
“走吧。”刘石抬头望望，他道。
“是。”大汉驯服的低下头颅，声音颤抖，一时间竟不知额头上的是汗还是雨水。
......
“雨真大啊。”
城南凉亭内，王鹿溪安静地坐在王小二腿上，怀里抱着刚买好的炒栗子和生猪肉。
辞别张二嫂后，他领着妹妹在回家路上下起大雨，慌忙中就近躲雨。回过神来时，王小二才发觉这地方似乎就是和孟欣蕊约定的凉亭。不过仔细想想，现在这个时辰天色已晚，加之又是大雨天，会不会来还是两说。想到此处，他放下心来。
男女之间的关系最是棘手，远了会想念，近了会厌烦。且不论王小二之前是否将婚约当真，只谈现在他自认为与孟欣蕊是毫无瓜葛的两个人。好在对方似也有这般打算，此后人间大道各走一边即好。话虽如此，若真要当面对质，如何如何，对于如今失忆的他来说，的确是件值得苦恼的事。
归根结蒂，王小二骨子里是个冷漠的人。王鹿溪尚且有血脉牵绊，孟欣蕊之流于他来说，不过是陌生人罢了。
雨幕接天连地，没有停止的迹象。附近的人家早早关上家门，炊烟袅袅升至高空，鸡鸣狗叫声被雨声覆盖，世界暂时处在自然之音的统治下。青木城从没有像现在这般静谧。
哗啦啦。
油纸扇轻轻靠在凉亭石椅前，雨水在干燥的地面晕开一滩水渍，来人坐在王小二对面。
“没想到你真来了。”她说。
坦白讲，孟欣蕊长得不坏。单论相貌而言，她不是那种第一眼就让人难以忘记的长相。鹅蛋脸，眉间上挑，眼角微垂，嘴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小巧的梨涡恰到好处的点缀在有些婴儿肥的脸颊两侧。
“躲雨而已。”王小二剥了个栗子，顺手塞进王鹿溪嘴里，堵住她想要开口说话的嘴巴。
孟欣蕊被噎了一下，继续说道。
“东西收到了吗？”她语气轻柔，在雨幕里倒显得很动听。
“嗯。”王小二下意识捏了捏口袋中的玉佩。
“玉佩是沈阿姨当年定娃娃亲留下的信物。”她缓了一口气，和王小二平静的眼睛对视，再度开口却被打断。
“家母玩笑之言，当不得真。”他说。wｗw．uｕkanｓｈu.com
孟欣蕊朱唇半张，话吞回了肚子。难捱的寂静后，只说出三个字。
“对不起。”
“不会。”
王小二不难过，他深刻的明白一件事。这世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像南方的雪花，等不到落地便化成水，蒸发不见。他与孟欣蕊，没有什么刻骨铭心，年少的爱恋终究抵不上时光的搓磨。人是种无法面对自己的生物，于孟欣蕊而言，王小二是那个曾经的自己，那个混迹在外城区艰难求生的自己。
这个决定，对她而言并不困难。
只是，王小二不可避免的会感到遗憾，哪怕那些记忆他似乎不曾拥有。
“还有事吗？”他说。
王小二从始至终表现得很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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