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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秋。王府井东安市场。皮货专柜。
“恩麻嘎拉即？”（你卖几件啦？——浙江乐清话）
“姆麻鞥拉即！恩麻嘎拉即？”（我卖五件了，你卖几件啦？）
“日安徽拉滴哟？”（你安徽哪儿的呀？——安徽话）
“吾开沉滴曼！日拉嘀哟？”（我开城的嘛，你哪儿的呀？）
“这都什么鸟儿语啊？你们能不能说点人话呀，听着真着急！”
……
中午10点刚过，一大波顾客刚离开皮货专柜。
这会儿，柜台上被顾客挑选剩下的羊皮夹克四处散乱着，大家正忙着归置呢，收拾整理重新叠好，按款式、号码分类入柜以便迎接下一波顾客。趁着这短暂的空闲，浙江老板娘们隔着透明玻璃柜台相互询问刚才战绩如何；女服务员们哪里人都有，相熟的AH籍女服务员手里整理着柜台上成堆的皮夹克边用家乡话热情地相互问候着打探着；旁边的HB籍员工申大玲听了个寂寞，两种方言哪个也听不懂，别人聊的热火朝天她听不出个子丑寅卯，干瞪眼，心里直起急：
“哎哎哎……我说，你们能不能说点儿普通话呀？真要命！欺负我不会说‘鸟语’是不是？”
已经入秋了。
一场雨过后，寒意一天比一天浓，皮夹克的生意火的不得了。
当班人员，一整天下来也不得闲。
J籍国营员工是道风景线，他们像尊雕像杵在不碍事的一角，表情淡然呆呆地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顾客，就算老板娘和服务员们忙的人仰马翻他们才不舍得挪动一下尊贵的身子去帮忙呢。尽管他们手心向上，每月按时拿到手的工资是浙江老板们付的，但身份却是国营职工。反正，老子就算不干活你也必须按月付我工资。那，我为什么要屈尊跟你们混一起干活呢？不是傻吗？
贾春婷是个例外。
这个女人，上班从不迟到早退，像对待真正的工作一样看重这份“分派”的任务；还像个外地蠢货一样混在这群浙江老板娘和各地来京的服务员们中间。这会儿，也正忙碌着呢。她带的两个徒弟都胳膊支着柜台靠边站着，见贾春婷又在忙碌上来劝说：“贾姐，您歇会儿吧！跟着他们瞎起什么哄啊？不用干活。没人管，真的！别的组都这样。您放心吧！‘浙皮子’们压根儿没指望我们帮他们卖货，您瞅瞅，谁家都有自己的服务员。”
“知道知道！嗨！没事儿！我……这闲不住。呆着不舒服！我这……锻炼身体呢。没事儿没事儿你们歇着去吧！”贾春婷嘴里回复着，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商场拥有的经营场所正是浙江老板们需要的稀缺资源，拥有稀缺资源也就拥有定价权。但贾春婷个人觉得：拿人手短。凭什么白白拿人家工资不干活呢？就算老板们跟商场有签约，那也不是这个理儿。承包多少个柜台，就要“包销”N多个营业员，不管这营业员工作不工作都要承包，每月按时支付工资。这算什么？这是不平等条约呀，不明摆着欺负人吗？
做个只拿钱不出力的人，贾春婷内心不安，过意不去。
凭什么让人家吃亏呢？
皮货专柜，膻味很浓烈，到了夏季更难以忍受。别说夏天没人买皮货，有时候反季节销售的货品，比当季销量还好。如果有大量库存，又想快速盘活资金，或者款式已经不太时尚……反季节低价销售，都是不错的选择。大多数国营员工不愿意分到这个专柜。贾春婷最傻了，她主动来了谁都躲的皮货专柜。两个跟班的徒弟可算是倒了霉了。来了皮货专柜不说，师傅每天还跟着浙皮子们瞎忙碌。两个徒弟心里有怨言，他们觉得自己的师傅又傻又蠢可是又没办法对抗市场部的安排，要不，早就跟别的师傅跑到钱多事少的清爽部门了。
这点，贾春婷是知道的。
羊皮、牛皮、马皮、猪皮……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好闻”极了。要是嗅觉特别灵敏，偶然经过皮货专柜时一定会被呛一个跟头，浓烈的味道直冲眼睛，熏的脑仁儿疼。倒是经常在此上班的人慢慢就没什么感觉了。“入鲍鱼之肆，久闻而不知其臭。”贾春婷刚来的时候也是闻不了这个味儿，UU看书 www.uukanｓhｕ．coｍ进来一会儿功夫就受不了感觉要窒息，需要马上出去呼吸新鲜空气。现在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异味了。这个过程，也没有多久，一个多月吧。看起来，人的适应能力还是超强的。
贾春婷不但蠢，好奇心也重。
每次上了什么新货，她都好奇。
上手摸摸，鼻子闻闻。东问问，西问问。慢慢懂了不少。在内部职工圈子里还成了大家公认的“皮货通”了，有同事亲戚朋友需要购买皮货都先找她咨询一番，请她给掌掌眼。
羊皮分绵羊皮、山羊皮。
绵羊皮，皮面纹路细腻毛孔小，手感、观感好且轻便、柔软，衣服易成型垂感好。缺点是相对不结实、易退色还较贵重，能压花、印纹、可洗的会更贵些，总体就是不耐穿不耐磨比较娇贵。绵羊皮衣服，穿戴时需要细心呵护，一不留神稍微一个剐蹭，轻则留下个不可逆白色剐痕，重则划破口子整件衣服就报废了。
山羊皮，就结实多了。虽然表面粗糙，粒面摸上去手感也不好，不柔软硬度强不易成型，但耐磨性好，胶原组织纤维密度高张力强，山羊皮衣，相对皮实耐用，不易退色。
马皮，面积大光泽好，皮质硬、厚、重，穿着不舒服还贵……有些劣质马皮，需要打夹克油保养。万一新打了夹克油，下雨天出门衣服淋了雨，浑身往下“掉墨汁”，裤子被墨汁浸染，斑驳点点无法清洗，就连旁边的人都不敢靠近。
猪皮，毛孔眼大，清晰可见。皮表粒面比山羊皮更粗糙，穿着相对不透气不保暖，优点是产量大价格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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