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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辞职了。

我是叶时洲,35周岁,九天前刚刚拿到省人事厅颁发的焊接高级工程师证书。

我在这个6000多人的央企附属冶金机械厂摸爬滚打15年,从一个20岁未满、稚嫩的985大学本科毕业生到一个10岁孩子的父亲;从实习生、技术员、助理工程师、工程师到高级工程师。我的青春撒在这里,我的痛苦与欢乐也撒在这里,而我的梦想却在四处流浪。

我敲开人事处办公室门,将辞职书亲手递交给厂人事处李处长手上,他露出无比惊愕的表情。想想也是,我曾是厂子里最年轻的党员,曾是厂子里最年轻的科干,曾是厂子里最年轻的科技干部标兵,曾是厂子里最年轻的正科级干部,前程似锦,未来可期。李处长习惯扶了一下眼镜,抬起一副表情复杂的脸,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这要从20年前说起。

我是70年代上学的,那时学制短,小学五年,初中两年,高中两年。初二那年,恰好第一次全县选拔招生,我稀里糊涂考了第一名,顺利进入县第一中学读高中。我父母都是中学老师,从小就给我订了《少年文艺》杂志,我爱不释手。记得当时贾平凹经常在杂志上发表小散文,他那时还是个文学青年,还没有名气。也许是受了《少年文艺》的熏陶,我作文很好,高一开学后的第一篇作文《新的一天》便成为全校各班级宣读的范文,更离谱的是有个班的语文老师,把我的作文用毛笔写成“大字报”样子贴在班级后墙上。我闻讯偷偷去那个班看了一眼,有点受宠若惊。我就这样一下子名声大噪,风头无二。高中二年级文理分科时,我其实很想读文科。父亲对我说“读文科容易犯错误”。唉,当时流行一句话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实际上,那一年成绩差的学生都去了文科班,我自然留在了理科班。

就这样,我的噩梦开始了。

我参加高考那年老三届学生不多了,基本都是应届生了。记得高考第一天的下午考数学,大雨磅礴,我没有考好。走出考场,我在楼梯拐弯处躲雨,望着灰濛濛的天和淅淅沥沥的雨,心情沮丧极了。

而更沮丧的还在后头。

高考分数出来了,我居然还考了398分,超出本科录取线将近50分。那年是知分填志愿,5个重点大学,5个非重点大学,5个中专。虽然那时没有重点大学分数线一说,但我的分数肯定是能够被重点大学录取的。我对大学一无所知,对专业认知更是为零。我父亲的一个同学在华中工学院当老师,于是我大学第一志愿报了华中工学院,也就是现在的华中科技大学。专业志愿报了通信、自动控制、造船等专业。

录取通知书姗姗来迟。

我迫不及待打开信封,录取通知书上赫然写着“焊接专业”。我如五雷轰顶!什么是焊接?是马路边电弧光一闪一闪的“烧电焊”吗?毕业后要去工厂当电焊工吗?我报考的专业为什么都没有录取?我和父母都一片茫然。我突然很后悔报考这所大学,还不如直接报考非重点大学的武汉医学院,出来当医生多好。

许多年后我才知道,这就是大学录取时专业被“调剂”了。什么是“调剂”?因为你的高考分数虽然够得上学校录取分数线,但够不上你所报考的专业分数线。通俗地说是在所有报考这个专业的学生分数排名中,你的分数排名超出了这个专业的招生计划总数,因此招生办就把你的档案调剂到报考人数不足的专业。入学后我一打听,我们班96%以上的同学高考志愿里都没有填焊接专业,都是被“调剂”到焊接专业的。对焊接专业强烈的抵触感,导致我大学前三年,班主任在我的评语里都写着这样一句话:不热爱本专业学习。热爱什么?朦胧诗。那是诗歌最好的年代,那是诗人最荣光的时代!北岛、舒婷、顾城被热捧,徐敬亚《崛起的诗群》激动着一个又一个年轻的灵魂。大学期间我每天忙着写诗,还担任校团委杂志《青年园》的诗歌编辑,与外系几个诗友一起创办了“夏雨诗社”。二年级下学期,我的一首题为《分别》的小诗在《星光》诗刊上发表了。

分别是小径在密林间隐去

分别是一曲歌罢远去的袅袅余音

分别是小溪滑落,拉成瀑布

分别是流星划过,天幕下沉的寂静

分别是你

是我

是你的脚印

覆盖我的脚印

“你已经是中层干部了,再考虑一下,可以换个岗位嘛。为什么要辞职呢?”李处长有些恍惚,一边送我出门,一边锁着眉头说着。

从厂办公大楼出来,我决定到厂区西端的金结车间看看。沿着厂区主马路,各车间左右分布,一直向西排开。走在工厂的马路上,望着马路边一袭的红砖厂房,内心无比惆怅。我走过热处理车间,走过铸铁车间,走过铸钢车间,走过锻造车间,走过金工车间,走过工具车间,走过装配车间,最后到了金结车间。“金结”是“金属结构”的简称,我在这个车间呆了12年,从实习生一直做到车间副主任。我们厂是做冶金备件制造的,一般都是多品种小批量,生产计划性很强,工艺技术变数很大,很磨人,当然也很锻炼人。在金结车间那些年,每天穿着帆布工装、大头鞋,戴着安全帽,口袋里揣着钢卷尺,在车间里“游弋”。从样板房打样,到气割下料;从铆工装配,到焊工焊接,我每天泡在现场,处理一个又一个问题。叼着烟,扯着嗓子,硬是把一个斯文青涩的小伙子,磨炼成一个世故油腻的小叔。为什么说是小叔,不是大叔?因为梦想未眠!

28岁那年,我从主任工程师岗位升到车间副主任,成为副科级干部。那天我给自己立了一个,就是35岁前必须辞职。我不能继续这个全然没有兴趣,一眼能看到头的职业,我不能温水煮青蛙一样消磨自己青春,我要找一个能够安放灵魂的地方。32岁那年,我调任厂新产品开发室主任,成为正科级干部。那年我还不是高级工程师,手下却有十几位高级工程师。离35岁越近,我就越惶恐。我知道我要亲手埋葬自己的焊接生涯,就像黛玉葬花,没有壮烈,只有凄美。

“叶主任好!下来指导工作了?”迎面走过来的是金结车间主任工程师袁伟明。

“我来看看你。”我笑着对袁伟明说,伸手搂住他的肩膀。

小袁是我的校友, www.uukanshu.com晚我5年毕业,也是学的焊接专业。他当年高考志愿填的是计算机技术与应用专业,跟我一样被“调剂”到焊接专业。因为爱好计算机,平时爱钻研,所以成为了厂子里小有名气的计算机专家。那时大家都不富裕,买电脑流行买组装机,厂子里、家庭里要买计算机都请小袁陪同,到街道口电子一条街电脑门店里选配。他在那条街混得很熟,当互联网刚来武汉时,他邀我一起去一家刚联网的电脑门店上网。

那天一下班,我和小袁一起从场厂前坐单位通勤车到红钢城,再坐16路公交车到小东门,再坐15路到街道口。到了门店,天已擦黑,店员们刚好下班,把我们反锁在门店的,让我们上网玩通宵。那时都用的是电话线通过56K猫拨号上网。“猫”实际上是英文MODEM的音义,全称是“调制解调器”,它是允许一台计算机通过一般的电话线与另一台也配备了调制解调器的计算机进行通信的电子设备,是作为个人计算机用户连入的主要手段之一。第一次上网,我们很兴奋,在这个静谧的夜里,56K猫拨号时嗞嘎嗞嘎的声音以及一闪一闪的黄色指示灯光,一次次撞击者两颗年轻的心脏。我们对着屏幕上的搜索框,输入一个又一个英文字母,虔诚地等待页面慢慢打开,就像开盲盒一样,一阵惊喜,一阵失落。最后,我们还是没有忍住,敲出。

天亮了,从互联网回到现实,我们饥肠辘辘。上班的店员来了,我们疲惫地走上大街,挤上公交车,手抓着杆子,站着睡着了。

我对小袁说:“我辞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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