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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若渊,幽冥界无暮无朝;

世事如棋,黄泉路黑白分晓。

言说那一日,人间春暖,柳绿莺啼。丰州城西北五十里外有一条无名小河,河边孤零零坐落着一间茅屋。是时惠风和煦,吹得茅屋顶上冒出了许多半寸长的碧绿小草。

四周无一点嘈杂声音,岁月也仿佛停滞。也不知何时,河上忽有两个人凌空走来。这二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走得乃是阴间路,常人不可见。

高瘦的那个满面笑容,脸色惨白,口吐长舌,戴一高顶官帽,上写“一见生财”四个字;矮胖的那个面容凶悍,脸色黝黑,也戴一高顶官帽,写着“天下太平”四个字。

二鬼正是民间所谓勾魂使者——黑白无常,白无常名谢必安,尊称“七爷”,黑无常名范无咎,尊称“八爷”。

当下黑白二鬼晃悠悠飘荡荡进了茅屋,那屋中一张破木床上却躺着一位妙丽少女,面容姣好,正是桃李年华。少女衣衫华丽却残破,俏脸上无一丝血色,显然已无半点生机。

八爷甩出一条漆黑铁链,自虚空勾住了那少女阴魂;七爷则扔出一根寒光铜索,做鞭打出,霎时便散去了亡者七魄。一声凄厉尖锐的喊声无形响起,直达地府,而阳间不闻。

七爷八爷不为所动,一笑一凶,带着那阴魂走上阴阳路,离开了人世间。

灵魂初离,还在浑噩,不多时那少女灵台清明,只见眼前景色已经大改。不见春风杨柳,碧波荡漾;只见黑天暗地,千里荒凉。

少女眼神黯淡,又隐隐带着一丝解脱。越往前行,入目阴魂越多。一座巨大鬼门关出现在少女面前,盏盏鬼火闪烁,绿莹莹的微光照出了一幅地狱景象。众多鬼差押解着数万阴魂排成九条长龙缓缓进入鬼门关,那些阴魂,有的锦衣雍容,有的形容枯槁;有的手脚尽断,有的头身分离。

有的鬼似乎是跌下悬崖而死,脸部扁平,血肉模糊,五官都已经烂掉;有的鬼浑身浮肿发白,肌体溃烂,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

忽然众鬼一阵哗然,少女疑惑看去,只见众多鬼差一并押着一只鬼。那鬼每走一步便掉下一块血肉,一路走到鬼门关前,骨架都已经露出。

不知为何,范八爷忽然闷闷的说了一句:“此人生前罪大恶极,遭凌迟处死,死后也会步步受凌迟之苦。待一殿大王审判其罪后,便会压入二殿剥衣亭寒冰地狱受五百年刑罚。”

少女颇感兴趣的问了一句:“然后呢?”

八爷迟疑了一下准备开口,七爷笑吟吟的说道:“时候不早了,上路吧。”

说罢忽然起了一阵阴风,少女被风带动,快速飘起。阴风如轻舟破浪掠过群鬼,竟就直接带着少女过了鬼门关。

进去前,少女隐隐看到两侧各站着一位巨汉,身高数丈,一位顶着牛头,一位长着马面。

二位阴帅看着黑白无常亲押着一位进了鬼门关,微微对视了一眼,目光一凝,又恢复了守门常态。

鬼门关后黄泉路,黄泉路上过三关。

不多时,便行到了一座鬼域荒村,但见那村落中众鬼齐聚,大多身体残缺。

见过黑白无常到来,众鬼纷纷躲避,偶有一两个大胆的上来哀求:“八爷,求求您老,将我带出这野鬼村吧。”

七爷八爷充耳不闻,只是带着少女飞快前进,转眼便掠过了荒村。

野鬼村中一只威猛大鬼,半边脸裹着一块黑布,穿着一身血红铠甲,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神冷厉。

路上的鬼拥挤向前,少女昂首看去,前面突兀出现了一座大山,无数阴魂往那山上爬去、跌落。

那山并不高耸,只是被黑雾迷烟笼罩,看不真切。少女隐隐听到山上不时传来恶犬的狂吠声,又离得近了些,便有些撕咬咀嚼声。

这山坐落在黄泉必经之路上,众鬼皆要从此而过,去往那酆都城。只是少女被七爷八爷带着,那山似乎时时在眼前,又时时未曾靠近,不多时便过了此山,又一座大山显现眼前。

这座山与之前那座一般无二,只是更加陡峭,山上不时传来几声金鸡啼叫。只是雄鸡鸣叫本是至阳之声,此处听来却显得无比刺耳尖利,似能震慑阴魂,令其烟消云散。

谢范二鬼并不停留,更是看都未曾看过一眼下方的十万阴魂。见此情景,少女暗自思忖:“看样子,人死之后应当过鬼门关,走黄泉路,一路三关,坎坷磨难。怎么我会被这二位直接带过来?”

她虽然正值桃李年华,却并不是单纯的小姑娘。为人记忆尚在,九死一生间养成的谨慎性子让她并未开口询问,而是暗暗记在了心里。

黄泉路尽,七爷八爷带着少女落在了一处大殿,她昂首看去,殿门上方一块匾额,镌刻着鬼气缭绕的两个大字——“迷魂”。

二鬼领着她迈步进了迷魂殿,有许多阴魂在此,排着队或灌或饮下一碗黑色浓汤。少女看到,那些阴魂饮下汤后,魂体便凝实了许多,接近那些发汤的小鬼了。只是原本清明的眼眸,霎时就浑噩了起来。

黑白无常带着她径直走入殿中一个空闲的桌台前,七爷谢必安轻扣桌面三下,那老鬼心领神会,不知从何处端出一碗汤,少女看去,那汤一样漆黑如墨,不过却是一碗清汤。

七爷面上带笑,将碗轻轻端给少女。她并未迟疑发问,端起碗来一饮而尽。原本薄似轻纱的魂体渐渐凝实,她感到自己的五觉大大增强,甚至能听到殿外小鬼呵斥阴魂的声音。

“走吧,前方就到酆都城了。”七爷笑道。

三鬼自迷魂殿后门走出,少女眼前出现一片苍凉的大地,四处荒山,八方苦地。身后这座大殿好似一个墨点落在数丈方圆的白纸上,白纸尽头,是一幅阴暗色调的清明上河图。

离城愈发近了,其城门上巨大的“酆都”二字已然清晰可见,城门下数名铁甲大鬼驻守,相貌狰狞可怖。

一名头目远远看见黑白无常到来,上前迎接:“拜见二位阴帅。”

八爷闷闷的应了一声,七爷只是摆了摆手说道:“去吧,我等有要事。”

“是。”鬼头目回了一声,便退回城门前驻守。

少女随着谢范二鬼入了酆都,心中不由暗暗惊了一下。这座阴森鬼城,竟是一派繁华景象。鬼影重重,摩肩接踵,喝唱叫卖,不弱繁华京都。

她还看到了许多人间没有的新奇玩意儿出现在摊贩店铺里,例如有个木头小车,竟可自行跑动。少女大感有趣,问道:“莫非武侯也留在地府?”

七爷笑道:“武侯学究天人,造化非凡,羽化当归海外仙山,鬼域如何束之?”

少女再度急忙问道:“真的啊,那屈子、孔圣、留侯、霸王、冠军侯、武圣、书圣、诗圣、太白、子瞻呢?”

七爷带笑不语,脚步未停,只是走了一段路后,突然想起什么的问:“你对其他先贤皆是尊称,为何直呼后两位之字?”

少女笑道:“观文而知性,若与这二位同代,当与其为友。”

七爷大笑,道:“确实。”

少女听此言似有深意,问道:“莫非你见过他们?”

谢必安大笑前行,少女走在范无咎身侧。酆都城中众鬼见到七爷八爷纷纷退避,偶有鬼差,便远远行礼,口称“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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