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上小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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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的前一天,我正穿着母亲亲手做的小裤叉子,忙着四处爬树抓知了壳。
一个长夏快过了,那些吵死人的知了陆续完成身体的蜕变,只留下空荡荡的薄壳贴在树上。薄壳从中间裂开,原来知了的纹路仍然清晰可见,和活着时一模一样,如同鬼斧神工的艺术品。
小虎说叫知了壳多没文化,我爸说这叫蝉蜕。
这话倒没什么。
他又补充了一句,抓了可以卖钱,很多店里都拿它当药引呢。
小虎家是在圩上开中药铺的,诚然他的话真实不虚。
我们赶紧一窝蜂跑回家,各自拿了兜子,我拿的是竹编篮子。大家分头行动,见树就爬。知了壳不会动,也不会躲,只要眼神好使,树上一抓一大把,很容易就收集到半篮子。
我正喜滋滋地掂量,一篮子的知了壳能卖几多钱,就听见母亲喊我。
“阿炎,回家收拾东西啦,明天就要去上学了。”
上学?
上学是咋回事,我大概是懂的。
那就是没完没了的写作业。
看大哥就知道了,他是我们家的学习标兵。每天放学回家,吃完饭,没桌子,大哥就把作业放在木柜上,坐着矮凳,一声不吭,一支铅笔在纸上沙沙地划来划去。
他写作业,我们是不能说话的。
谁说话,谁就要被母亲呵斥。警告一遍再说,就要打屁|股。
一想到这我就泄气。
我喜欢出门,喜欢呼吸田野新鲜的空气,喜欢打着赤脚肆无忌惮地乱跑。
但我不敢公然违抗家人的命令,我怕父亲打。
父亲平日话不多,打人是真狠。
他是用木棍打。木棍是厨房用来烧柴的,有刀柄那么粗,还长,他每次都是随机挑,哪根趁手用哪根,一趁手就打得呼呼响。
我悻悻地摸了摸自己屁|股,叫其他小伙伴下树,把捡了一下午的知了壳分给他们,临走时还不忘叮嘱:要是卖了钱,别忘了我那份。
说完我就撒腿跑回家。
一进门,便看见母亲正坐在缝纫机旁拆一件红色毛衣。
我认得这件,是我前年冬天穿过的。
毛线顺着母亲的三根手指卷成弯弯曲曲蓬松的一团,慢慢地领口不见了,袖子不见了,接着胸口也不见了,两只手都消失了,最后剩下母亲手上肥肥圆圆的一个空心球。
母亲做了个手势,喊我过去,让我在她跟前立定,手臂张开,接着拿了桌上的量尺,把我肩膀两侧、胳膊前后都量了个遍,量好了,就用一块指甲大的划片在量尺上做个记录。
“冬天到了,给你重新织件毛衣,不然肚子眼都要露出来了。”
我瞧见缝纫机右挨着的木柜上,放着一双洗得白净的布鞋和一个灰蓝色的布袋,这个袋子是母亲趁圩时买米用的,现下里头放了一支铅笔,铅笔顶头嵌着个粉色橡皮。
“明天你爸带你上学,记得穿鞋子。”
我把鞋子放在地上,脚丫子伸进去,五根脚趾在密闭的麻布空间伸展试探。
这双鞋头比我的脚尖长了一指节。
走起路啪嗒啪嗒,随时有可能从我的脚上滑走似的。
母亲见了,就说:“宽了不碍事,脚长得快,过段日子就合适了。”
我嘟起嘴,挨着母亲的后背撒娇。
“我不想再穿哥哥的东西了,会被其他人笑的。”
母亲已经把毛线整理好,站起身对我说:“你呀,等你成了标兵,就给你买新鞋子。”
得了这句承诺,我勉强接受了即将上学的酷刑。
毛线需要暴力再改造,母亲从厨房拎了一个脚盆,倒入烧开的滚水——滚水一烫毛线就变直了,捞起来挂在晒咸菜的竹竿上。
脚盆里淡红色的水冒着热气,很像刚褪过鸡毛的水。
今年又有新毛衣穿了。
这就是我正式读小学前一晚的欢快又紧张的心情。
我们小学在圩上,大概西南角的位置,从我家走路过去约摸半个小时。
学校不大,进校门要穿过条晦暗的门厅过道,过道墙面右侧画了幅粉笔画:
一个戴着手铐和镣铐的革命者坐在地上,白衬衣鲜血直流,在幽暗的牢房中神情凝重地望着巴掌大窗口投射过来的一道曙光。
画中间穿梭着醒目的标题:
为了革命,我愿把牢底坐穿!
这是学校的一位美术老师画的。
每当上学迟到被逮住,学生就要笔挺挺地站在这幅粉笔画下,面对墙上的先烈,站到第一节上课铃响起为止。
当时学校没有电铃,上下课的铃声都来自一口铜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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