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新兵连的1天(1 / 1)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我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大家正蹑手蹑脚地起床准备叠被子。班长还在熟睡中，他们老兵们的被子早已折出形状，加上动作娴熟，叠被子就是两三分钟的事情。

楼道里挤满了人，借着两侧传来的微弱灯光，大家一个个或蹲或跪，一次次把被子折起来，又一次次拆散，两手紧抓着小木凳，狠狠的推压着。忙活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六点整吹响起床哨声，我的被子才勉强叠出个差不多的样子。

十分钟后早操哨声吹响，楼道里一阵急促的奔跑声，所有人向楼下跑去。各班队列成纵向集合成一个方阵，然后依次报数，确认人员全部到位后，开始绕着巨大的操场跑步。

早操在七点结束，看着我们个个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旁边的训兵班长们冷嘲热讽，笑我们一副熊样还来当兵。

接下来回到楼上，有半小时的时间洗漱和整理内务卫生。

七点半准时早饭，一般就是馒头、大米稀饭、鸡蛋和两三种泡菜或拌菜。

早饭后八点正要准备上午的训练，一排长怒气冲冲，让全连新兵排队在潲水桶前集合，他让每人到潲水桶里抓一把剩菜剩饭喂到自己嘴里吞下。刚开始有几个人不愿意或只抓了一小点，训兵班长立刻上去，亲自抓了满满一大把塞入他们嘴里。原来，刚才早饭时，见馒头上粘有蒸笼上的残渣，有些人把馒头扒皮来吃，还有人拿了馒头吃不完倒入了潲水桶。新兵连里就是这样，少数人的错误往往要全体新兵受到责罚。那些少爷们，来了半天，还是没有掌握这里的独特形势。

上午的训练，先是绕着操场跑上十几分钟活动身体，然后开始站立军姿，军姿之后是队列训练。

所谓军姿就是口令中的立正状态，两脚脚跟靠拢并齐、脚尖呈六十度分开，双腿和臀部夹紧绷直，腰部挺直，收腹挺胸，两肩向后张，两臂自然下垂，拇指贴于食指第二关节、中指贴于裤缝，下颌适当压低致使头部向后把脖颈绷直，两眼平视前方向上十五度。整个身体保持绝对笔直，身体微向前倾，重心在前脚掌。不准张嘴，不准吞口水，不准眨眼睛，不准身体任何部位乱动。当然，大家不要害怕，心跳和血流等体内组织还是可以自然运动的。

为了严格执行，训兵班长们别出心裁。比如，在你脚后跟下放支粉笔，粉笔碎了表示你身体没有向前倾；在你两腿膝盖间插根树枝，树枝掉了表示你两腿没有夹紧；时不时按一下你臀部，肌肉软的话表示你臀部没有绷紧；背后沿着你脊椎在衣服上捋一根竖线，竖线消失表示你悄悄松动了肩膀；手臂一再没有夹紧身体的，在你手掌和裤缝间放块砖头；屡次眨眼的，在你眼眶上支一截火材棍。即使站的好的，两个班长一前一后，来回推动你身体，你要像根木头一样笔直，如果身体弯了或软了，后果自负。眼睛酸的流泪的，额头站的冒汗的，通常会受到表扬。

刚开始时，军姿站立只要半小时，后来逐渐延长直至两小时，有时出于惩罚，两小时也不止。

而队列训练，主要包括停止间转法，就是所谓的向左、向右、向后转，以及半边向左向右转；行进与立定，即齐步、跑步、正步三大步伐，以及步伐间的转化变换；还有行进间转法，在齐步或跑步时的向左、向右、向后转，和其它一些比如蹲下、跨立、敬礼等等的动作。

队列训练的最大难度就是，或班或连，任意一个细小动作都必须整齐一致，不能抢先别人更不能慢后，该快的时候必须快、该停顿的地方必须停顿，要有节奏感和力度。比如，跑步时，无论中途还是最后立定，一个班十人，必须时刻保持成一条笔直的横线；坐下时放板凳，即使一连队所有的人，板凳接触地面的声音也必须是“啪”的一声高度一致；这些队列动作全部建立在立正基础上，即除了需要动的部位，身体其它位置必须是军姿状态。

军姿和队列训练，通常由二排长在全连集合时讲解示范，军姿训练时各班拉大行距，各班排长穿梭其中严厉监督；队列训练时以班为单位各自组织训练，收操时集合起来查看训练成果并进行讲评。

二排长姓龚，高高的个子，身材不胖不瘦，英俊而温和。虽然是本省人，但他吐字清晰，一腔本省口音十分易懂，他的讲解能力非常强，示范动作更是极为标准，他的身上处处显示出一种难得一见的军人素养。

临近中午时，各班集合起来，由一排长检验上午的训练成果。一排长也是本省人，但他的地方口音过重，他几次下达向左、向右、向后转的口令后，总有几个我们外省人因为听不清命令而转错方向。一排长看着如此糟糕的训练成果怒不可遏，越激动口令越是喊得模糊不清。终于，在他连续两次“向右转”的口令后，当下达“向后转”时，大部分外省新兵听成了“向右转”。

一排长气得满脸青筋、连连跺脚，他恶狠狠的下令全连蹲下。蹲下是队列动作之一，在军姿的基础上，右脚退后半步，前脚掌着地，然后快速下蹲，臀部坐在右脚跟上，双手放在膝盖，上体保持正直，没有命令不准换腿。

本来马上十一点半就要吃午饭了，午饭后到下午两点还可以午休两小时，结果大家饿着肚子，一直蹲到中午一点半才吃饭。期间一直不准换腿，受不了的轻则被呵斥，重则挨上几脚。起立的时候，所有人站不起身来，跪在地上敲打着腿十几分钟后才勉强能行动。这次受罚的一个结果，就是导致各班的本省兵对外省兵有了成见。

着急的吃过饭后，两点钟准时开始了下午的训练，下午的训练仍是跑步十几分钟后站立军姿。军姿结束后，有时是队列训练，有时是体能训练，而今天是体能训练。

体能训练包括俯卧撑、仰卧起坐、下蹲、蛙跳、鸭子步等等传统项目，也有消防部队的特有项目。比如，模拟火灾现场徒手救人，就是两人相互背着来回跑；双手提着两个重约二十多斤的消防水带，在限定时间内跑到训练塔十一层顶楼等等。

通过大半个下午的体能训练，明显看出了新兵们之间的差距，本省兵大多强于我们外省兵。

原因可能是是本省兵们生在南方，而南方四季耕种，这些人从小在家里做惯了农活，身材瘦小而矫健有力；而我们外省兵来自北方，每年春耕秋收，家里农活并不多，很多人从小也没做过多少农活，身材粗大而稍显笨拙。不仅是体能，在上午的队列训练中就能感觉出来，本省兵们确实更为灵活敏捷一些。

体能训练科目，我最怕的就是俯卧撑，凡是涉及到手臂力气的项目，都落后于大部分人。而在腿部力气方面，像下蹲、鸭子步等等，却明显强于大部分人。我想这可能是自己从小喜欢爬山，老家村南数百米高得山坡上，到处留下了我的脚印。

晚饭五点半开始，饭后有时在活动室教唱队列歌曲，有时上课学习思想政治和专业内容。连里的安排结束，就是各班自行决定，要么体能训练，要么班长结合自己班里的队列训练情况额外加班。

值得一提的是，后来三排九班长，成立了刁兵集训队和懒汉集训队。凡是晚上连里的安排结束，他就让各班长配合他，视当晚集训对象，要么挑出一名不服管理的刁兵，要么挑出一名训练不努力的懒汉， 然后由他组织，名为集训实为故意刁难责罚。张嘴闭嘴，不是一千个俯卧撑就是一千个下蹲，做不够时不是皮带就是拖把杆子。据说这家伙自己当初在新兵连里就是这两个集训队的常客，不平衡的变态心理由此可想而知。

晚饭后六点，指导员组织上课学习，在人群中坐着小板凳的我，对指导员浓重的南方话大多听不懂，双手放在膝盖上又不准身体乱动，无聊之余再加上白天的训练疲累，一阵阵睡意袭来。

我一会用力地切自己膝盖，一会狠狠地咬舌头或嘴唇。一阵清醒一阵迷糊之后，终于被指导员发现。

他把我喊到台上，问我为什么不专心听课，望着台下幸灾乐祸的班长们，我瑟索着回答:“报告指导员，因为早上四点多起来叠被子，白天又训练的有点累，您的口音我又听不太懂。”

台下一位暴躁的班长听了立即开口斥责:“这小子欠收拾，打瞌睡还打出这么多理由。”

而指导员却微微一愣，拍了拍我肩膀说:“新同志，挺老实的嘛，下去吧，以后要注意！”

当时我心里一团慌乱，想着这下可麻烦了，愣神间龚排长推了我一下，示意我下台去回到自己位置。

通过这次事情，我在新兵连的三个多月里，最怕的不是训练反而是上课，因为我深深知道，有时错误可以范，但不能一而再、再而三。

晚上九点的时候开完例行班务会，然后洗漱完终于上了床。

我想我是太累了，熄灯哨吹响后一分钟内，我大概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