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滥觞（七）(1 / 1)

F学校的宿舍，有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修建的普通六层八人间宿舍，过道略显狭窄，阴雨天给人一种幽寂而颓废的黯败感；也有新世纪崭新齐整的学生公寓，大方且明亮。年代不同的建筑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半山腰，相对集中，晚上灯光亮起来的时候，就如一个大型闹热的居民区，欢腾异常，宿舍楼下打篮球的男生直到熄灯才恋恋不舍地走向宿舍，明天，又是新的开始。大一上学期时，我住在最陈旧当然也是价钱最便宜的宿舍，四楼，厕所和洗漱台是整层楼所公用的，每天必须要早早地起床，否则排队上厕所、洗漱实在是一件浪费时间的事，有时候第一节上课的铃声已经响起，还有同学在洗漱台边刷牙。宿舍内的空间亦很小，正中间是一张正方形的黄漆通风大木桌，每个人还有一个小型的长方形柜子，可以上锁的那种，衣服差不多就已经把柜子占满了，有时无法，多余下的书只得放在床头边。我自己算是那种比较爱读书的人，闲书太多，只得放在床下面的纸箱子里，满满的一大箱，实在是我们宿舍的一道奇观。宿舍的一位同学，在校门口地摊上买了一本盗版的《金瓶梅》，纸张薄脆泛黄，最开始，挺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地拿出来看，可惜又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放书，到最后，只得厚着脸皮与我们一起分享。其实，在我们那个年龄，这本书吸引我们的，不过是几个段落而已，会反复地看，很少有学生会认真读完整本的。很长一段时间，这本书的内容，都成了我们宿舍晚上卧谈会的主题，敢情男生们都希望自己变成西门庆似的，还有的甚至说，不知道大学四年会不会遇到一个潘金莲。

F大学的食堂是其一大特色，数量之多，在X市的单位里，确实罕见，大约有七八个之多，校内还有夜市，能品尝到各式各样的小吃，来过的外人，说起来这事也总是津津乐道。早点是极其便宜的，当时还有2元钱一碗的三鲜米线，当然那是多年前读书时的价格，现在已经不得而知了，想来价格怕已经是翻了好几倍，毕竟水涨自然船高。还记得卖米线的众阿姨中间，有个尖尖下巴的，白净面皮，个子娇小做事却麻利，嗓门响亮。每次路过，她总是能引起我们的注意力，因为她声音的穿透力实在太强，非一般人能比。“同学，米线、卷粉还是饵丝”、“要大碗的还是小碗”、“炸酱还是焖肉”、“辣椒在桌子上自己放”、“好了！下一个”，一气呵成的敏捷动作，人仿佛吃了兴奋剂，叫喊一上午都不嫌累。在我的印象中，第二食堂的酱香茄子尤其适合我的胃口，色泽味道总是恰到好处，几乎是我每天中午的必修菜，也容易下饭；第四食堂的宫保鸡丁也不错，总能满足我对美食的欲望。洋芋算是学校里最常见的一道菜，关于洋芋林林总总的做法，我也是来到F学校以后才有所耳闻并亲眼所见，一一品尝，炸洋芋块、炸洋芋饼、炸洋芋丝、凉拌洋芋丝、烤洋芋、炒洋芋、洋芋焖饭、老奶洋芋等等，孜然味的，麻辣的，酸辣的，咖喱味的，芥末味的，加点鱼腥草的，花式多样，不一而足，真是让人大开眼界。F学校食堂的薄荷汤也很是让我惊讶，让我第一次见识到了薄荷的具体作用。在我的故乡，薄荷常常是被人忽视的一种植物，无人问津的长在河沟小路边，牛羊对它也总是敬而远之，它总是茂盛地长在那里，一年一年繁殖增多。在F学校，薄荷被洗干净扔在净水里煮，沸腾后，就是新鲜的薄荷汤，便宜，ＵU看书 www.uukaｎshｕ.com5角钱就可以买到一大碗。每天中午的薄荷汤很是受大家的欢迎，想来是价格便宜，解渴消暑，清心润肺。

不过，我对学校的失望是在当年九月看到大门的那一刻开始的，和开学前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矮矮的没有一点艺术特色，远没有我高中学校的校门大气磅礴，单调的红砖夹杂着一点点白色的瓷砖，设计的实在乏味。不过建筑的美感往往是由金钱决定的，这种规律总是屡试不爽，说白了，F学校没钱。学校大门旁边紧挨一座六七层楼高的印刷厂，灰暗的建筑，在长久的年月里，已经被风雨腐蚀的不成样子，有些苍老，透着岁月斑驳的印痕。后来有人告诉我说，学校门口的那几个草书来历不凡，应该是一位名人的书写笔迹，也许我不是太懂艺术，那么丑的字，我也只能无语，欣赏不来。毕竟自己选择的学校，除了接受，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抉择。选择大概是对过去生活的一种总结，但又开启了新的生活，生命总是在一个又一个或主动或被动的选择里，走到尽头，没有重复的机会。读书很长时间后，有一天中午，我出去办事，大门前乌泱泱的一群人，走近，原来是一个剧组在借用学校的大门在拍电视剧，也可能是电影。我好奇地看过去，男主角带着宽大的墨镜，迷魂似地看着女主角，女主角含羞低首，刘海随意地垂下来，两人拘谨地站在大门的右手边，像初次见面似的，温婉，涵蓄，间接。那表演的场面，是暧昧的，感性的，模糊含混的。我那时忽而觉得，其实大门的用途还蛮大，至少可以上镜，也不至于一无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