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长乐（一十）(1 / 1)

那是我第一次去他的房间做客，我对长安说，出来租房子住，上课怕总有些不便的，要跑很远的路。他倒着水，干涩地一笑，并不抬头看我，说是喜欢安静，也可以离世绝俗。这话算是一种自我的调侃，不得已而为之吧。我看着他手中精致的白瓷茶杯，细瘪半分的茶叶在滚烫的开水里打转，一点点展开，随意得很。记得那晚，我们在看一个外国的英文综艺节目，很搞笑的那种，很晚我才回宿舍去。

有时晚上无聊，需要打发时间时，偶尔会去长安的住处找他聊天。两人一起看老电影，印象深的几部电影《太阳照常升起》、《十七岁的单车》等都是一起看的。长安有时会说，这部他看过的，不过不介意和我再看一遍，因为故事很有味道，值得再看的。有时候周末，时间太晚了，我就会留在长安的房间里过夜，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聊天到很晚。他一向闲的，凡事都不打紧，长时间宅在房间里，也很少去哪里。友情也好，爱情也罢，其实所有的故事都需要时间一点点堆积起来，不过，再漫长的故事，也总会在某一个点上戛然而止。当我们容颜老去，这些堆积起来的曾经，便都成的回忆，都成了岁月，都成了故事，扯不了然。

有一天晚上，青灰的冬夜，我和长安约着去吃夜宵茶点。店面在X城中心的旧城，在典雅曲折的古朴小巷里，内部装修的极精致风雅，清蔚中透着一丝朦胧。坐在二楼的窗台边，在橘黄色暧昧的灯光下，手臂不用力地撑着绯色的桌木，能看到街道上熙来攘往的人群，或标致或寝陋，或胖瘦或高矮，充斥着这表面浮华的世界。长安那天的心情，似乎很压抑，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意味深长地聊着自己中学时代的经历，曾经奋斗的悲伤与欢悦，至少哪一个地点那一个时刻，他希望我是他虔诚而唯一的听众。他希冀我是理解他的，那种理解应该是肺腑的纯粹的。他的话，好几次在暗示我，他现在的生活有一些堕落与不思进取，可这种局面是多种原因综合的结果，责任并非全在自己。长安一个人在外租房住，平时跟他聊天交往的人并不多，他或多或少有些孤独。有时忙起来，我也并非每个周末都去找他聊天的，因为要参加班级活动，因为要兼职，因为要看小说。听说，他那段时间经常逃课，他渐渐成了班里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反对一个人事小，冷漠有时候才是对一个人致命的打击。他渐渐被班集体零落了， www.ｕukａnshu.ｃom大家习惯了，长安这个人，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班级活动的名单里常常看不到他的名字。

至于他逃课的缘由，直到大学毕业时，我也不是很清楚。长安是不会主动讲的，我也不敢深问，怕伤他的自尊心。听认识的人讲，他大一的时候就挂过科，还是必修的专业课，不多，但也有两三门。因为这个，他和他们学院的领导有些小矛盾，据说处分的结果是“严重警告”，估计还要重修这几门课的学分。当然这些都是传闻，听来的，我们不在同一个学院，我不知道实际情况，不作数的。长安青春期的叛逆，时间太长，只是他自己意识不到。表面上的他，随和，说话慢条斯理，可骨子里，他是固执的，有些想法外人是难以动摇的。毕竟那时我和长安交往的时间并不算长，也就大半年吧，很多问题我也不敢问得太细，成年人的交往毕竟是有则有度的，有浅有深的。我劝他，其实可以把重心放在学业上，我们学生嘛，最关键的还是学习啊，像教训他似的，还好，他听了也没有反感，至少表面上没有。他没有说话，沉默，再沉默，长时间的沉默，长安似乎有一点看透尘世的淡然。我那时忽而惦记起还没有看完的一部外国小说，突然想离开这回学校去。我轻轻晃着手中的茶，低声说，都过去了，我们的生活总得向前看，很多事的决定权其实在于我们自己，难道不是吗？完了，我告诉他，我们班一个女生，就在前段时间，因为乳腺癌，离世了。长安似乎心不在焉，他没有听清我的讲话，双手抱胸，看着窗外夜色里的人流，一句话也不说。